【龙嘎】握风

與真實的人事時地物風俗徹底無關。 全屬我瞎掰。 不必糾正與任何現實不相符的文中描寫。

流浪的诗人天生要漂泊;他一身轻盈的骨,风穿过他的两胁托着他飞——他像一只大雁,双翅一展便能传山越海,宽阔的背能负千里云月;可他又不像候鸟,候鸟终有目的与归处,而他只是随心走,从不理会挽留。 他毕竟是诗人,诗人得不断流浪。 只这次他到了草原上。他不曾去过草原,人们说一生当去一次,于是他便来了。 草原上的部族热情地接待了他,海边出生的诗人有着同他们意气相投的豪爽,于是头一天晚上他便醉了个一塌糊涂。 隔天他在毡帐内醒来。“你醒啦?”而昨天他们替他找的向导少年坐在他身旁,正拿帕子沾了水要给他擦脸,他接过布巾往面上盖,呻吟一声又倒回去。 “下一次喝别一下就喝完,喝完了我们要给客人一直满上的。”少年说。 “……你昨天怎么不提醒我?”诗人按着胀痛的太阳穴问。 “你也没问呀?”英俊的少年眼神无辜,像是草原上的小羊,可是他笑的时候唇边一个小窝又装满了无害的狡黠。 无论如何,诗人却对他生不来气。

向导少年也无疑是个好向导——诗人同他相处的几天他是看出来了,估计没有一个能说汉话的人比他了解整个部落,又没有一个了解部落的人说汉话能说得比他好。 “我的哥哥是跑商的,他回家的时候就会教我。”少年说。但无疑他天生语感便好,靠着声韵便能把语言学个七八成,和诗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更是进步得快。 部落里的人们都爱他,他也能叫得出所有人的名字;偶有人喊他,他便能翻过围篱去帮人逮小羊或喂小牛,出来的时候拿着人家给的肉干或奶酪笑吟吟地喂进他口中。 “好吃不?”少年问他,诗人被喂了一嘴只能猛点头,少年便笑,好像天上地下没有别的比他一句夸更重要。 少年还带他骑马,“腰背打直,跟着马的节奏走,抓好缰——你放松些,别瞎用力,要害马紧张了。” 他在马背上想,你怎么就只在乎马的感受。 隔天他在帐子里喊腰酸腿疼,少年认真的和他说,“要多骑才会不疼的昂。” 但他打死不学,小向导也拿他没办法,然而部落里的少年男女却来寻小向导跑马。 诗人抽出菸,在少年回头问他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一阵欢欣满足划过。 他面上不显,只眯细了眼说:“去吧。”

诗人在边上看——少年无疑是草原上最能跑马的小伙儿,再烈的马在他身下都要乖顺得像小羊;他也不用鞭,手一抚便将马驯了。 他一压身,马便窜了出去,像道闪电低低掠过草原,又像苍鹰低飞而过。 无人能跟上他的速度,诗人看他如箭离弦般奔驰而出——他无从分辨时间,好像几个呼吸后他又回到他身前;于他左近的人都不由得退了几步,诗人却依旧站着。 少年翻身下马,面庞红润覆着薄汗——诗人不由得注意到一旁少年男女们倾慕的眼神,而这竟令他隐隐感到不快。 可一见他双眼,诗人旋即又释然,他毫无所觉的坦荡神态分明情窦未开,这双澄澈的眼此刻也只盛装着他的身影。 “我历不厉害?”他喘着气问,眼睛亮晶晶的。 “好看,像是闪电。”诗人说,少年便笑起来,“我的名字意思就是闪电。” 也许是抽了菸让他嗓子眼发干,他清了清喉咙才问出来:“你还是教我骑马吧。” “好。”少年双眼笑成两抹弯弯月。

诗人一反常态地在草原上待了近半年,每当想走,少年卻总先他一步提出带他看些有意思的东西;他也竟然就如此半推半就地推迟了离开,一周又一周。

“下个月月中我们有祭典,你看不看?”一晚帐子内少年趴在他身侧,问他。 诗人又改了未出口的辞行:“当然。”

这个祭典比他这半年在此处经历的都盛大,他们准备了整个月,色彩鲜艳又热闹,空气中浮着食物的香气,主要的开始仪式在今晚入夜后,夜晚前的准备很长,诗人四处见了许多有意思的事物,想找人解说,却遍寻不着他的小向导。 他最后寻回了他们的住处,像过去月余那样掀了帘子便入,“嘎子——”

只一眼他竟没了声音,少年生得好看他知道,身材颀长像棵挺拔的小杉——此刻他却一身白衣,白衣上缝缀着鲜红的珠子,珠下红染,恍然像溅血的衣袍。 他身边有人在助他穿上这身衣裳,但诗人眼中见不到其他任何人。

少年好似有些无聊地一撩衣摆,听到声音惊喜地转头看他。

“啊,你来了,晚上我要做祭典里的神子……”他扁扁嘴,好像有点委屈随即又弯弯眼,不顾身边人无奈的阻拦,抬起手一旋身,宽幅的下摆便在诗人眼前绽开:“这身衣服真是重死我了,好看吗?”

诗人说不出话,他的少年,双眼比草原上的星子更亮。

夜里的祭典就像所有流浪故事该有的那样,有舞蹈,有燃烧的篝火,有英俊美貌的少年少女,还有应该上达天听的歌声。

这一次诗人学了乖,只喝了几口便停下,不再像初来乍到的时候那样牛饮,稀里胡涂便被灌了满肚的酒。他面前的盘上还放着各色的餐食,大多是牛羊肉,一旁摆了把小刀——小向导和他说过,拿刀能把骨剔干净的人,未来的孩子必定貌美。

诗人手拙,几次都险些羊骨没剔干净,倒把自己的手骨给剔了。 小向导被他的笨拙吓得够呛,第一次诗人尝试两下就想夺了他的刀,后面几次更是干脆不让他碰,勒令他坐好等着吃。 少年眉眼深浓,像是刀削斧凿的轮廓,盘腿坐在他身边时,阴影在他脸上错落,诗人偶尔便恨自己居然只会写诗,作画却是一窍不通。 可看着他,他又连想要画下来的念头又都忘了。

这会儿他的向导不在,他便学了乖觉不去碰——放在先前他可能还要不死心地试,但要在祭典伤了手就未免扫兴;何况他的少年还要做神子,无论他方才怎么问,少年都不说这仪式怎么进行,只抿着唇笑让他等会儿好好看,那么他便连酒都不多喝,只打着精神等。

不想过一会儿,却有人将他前方放着的肉给换了,再摆上来的新盘子是已然剔干净了的烤肉,诗人一愣,认出来人是他向导一同长大的发小;见面当然是见过面的,然而因为语言不通,却基本没有说过话。 诗人怎么都学不会他们的语言,也没少因为这点让少年嫌他笨,笨死啦——他没放在心上,给他说故事的时候,写诗的时候,摆弄乐器的时候,少年又要改口说他是天才。 对方的发小倒比他好些,汉语能说上几句,他比了比远处帐内的方向,说:“嘎子要我照顾你。” 诗人愣愣地朝他道了谢,后者也不扭捏便坐到了他身旁,磕磕绊绊地向他解说。

他手上握着酒等待,所有高昂热烈的情绪从他眼前掠过,他却不曾真正的投入。 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所有喧闹乍然便静了下来——就连篝火似乎都伏低了焰,霎那间,人们都福至心灵般地看往搭起的高台。

甚至看上去是有些孤独的,少年背对着众人,身边不过一乐师抱琴坐在台边。 但他站着,便没有人敢说这不够庄严隆重。

幽咽的琴声响起,与草原夜里的风声相合便格外哀戚,琴师手上倏忽揉弦,弦声登时颤颤如马嘶鸣。 尔后琴师开口呼麦,泛音肃穆回响。

少年动了。

此刻在下午诗人见过的那身白衣外,他身上又罩着一件黑色的外袍,袍上同样绣着金红二色的珠子,那身黑色的袍子让他隐没在黑夜之中,但缀上的金红珠却格外耀目。 他一抬手,肩上的流光一如鲜血滴落,竟叫诗人看得屏住了呼吸。

这是神子,分明又不是神子——神子啊,神子究竟又是什么?

诗人想不了,当少年开口歌唱的时候,他什么都再想不得。 祭之一字是献拜鬼神,然而此刻分明是神降;那样精瘦的身躯里竟掩藏着如斯力量,诗人坐在下方远望,能看清他皱着双眉,月光在他指尖凝汇。 他抬首的时候面上庄重,垂眸又悲悯;而他的歌声,他的歌声上接天下通地,一把悲声哀厉弥长,如贯穿天地的雷电叫人背脊发麻。

何等惊人的祀神,没有肉牲献祭,但少年乐舞中有种自献的意味,近乎惨烈,肩背闪烁的红珠意义为何昭然若揭。

当琴音翻上了连绵短促的高音时,正酣的舞也被推上了巅峰;少年旋身一跃,身上厚实的长袍随之翻飞而起,在高台上遮蔽了月色,恍惚间几能听见衣袍猎猎,长风入袂。

最后他双膝跪在高台中央,而两臂上举如环抱苍穹;少年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的跪拜却不动如山,像一块坚定的顽石。

诗人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仪式;他捏着酒碗,却没发觉酒碗倾斜,酒液落在了靴前的地上,打湿了裤腿和衣衫。 恰似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他明白过来为什么少年在部落里如此的受到拥戴,不只他的容貌或性格——还有别的,像今晚这样的、不能言明直道的气质在,他的歌舞能娱神鬼,可又无有媚神之意,反倒坦荡。 好像他天生能与万灵苍生通感,能作这混沌万象的媒介;神若要降世,必定要经过他这身肉胎。

诗人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怀揣着块石头,本来就爱其上的纹路,无论这石下藏的是什么,都是自个儿的宝贝;然而有朝一日意外擦去了石皮,内里藏着透极的美玉——而这宝贝实际上,也并不属于他。

他属于部落,属于草原,属于这茫茫荒野——却独独,不会属于一个流浪的诗人。

“他——他在哪里?”诗人问他身旁被指来照顾他的人,声音干涩。 “应该回帐子了。”

他也不知道此刻见着少年要说什么,可他想见他,于是他还是站起了身,往他们同住了六个月的毡帐而去。

诗人今夜分明没多喝酒,却是晕眩得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

当他挑开帐帘,少年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奇怪,“来帮帮我,太重了,我一个人不好脱。” 诗人几步走上前,有些手足无措,少年的脸颊泛着淡粉,气息不匀,鼻尖上一点细密薄汗,额发湿亮,唇比三月的春花更红,一双澄澄眼看得他神魂俱震。 “哎呀,你好笨——”他微微弯起眼,笑出兔儿牙,嗔中不带怒,反倒狎昵亲密,像是度数不高的甜酒酿。 他抱起自己的袍摆,“你替我把盘扣解开吧。” 诗人的手指颤了一下,他又看少年,不知道他究竟懂不懂其中意味;可是夜色太浓,远处能听见祭典上的喧闹,便反倒衬得此间愈发静谧。 他呆立一会儿,直到少年连声催促才将手放上他颈下盘扣。盘扣很紧,绣着繁复的花纹,诗人小心翼翼唯恐坏了这精美的绣件,解得便格外缓慢,额上也氲出汗来。 少年将袍摆挪挪,一手抱着,另一手抓着袖口的布料轻压上他额际。 “……别脏了你衣服。”诗人顿住,又闷头去解那盘扣,可少年还跟他较上劲儿了似地,仔细地替他擦了脸上的汗,还瞪他一眼:“我的衣服我乐意。” “……何况哪里脏呢。”他低声呢喃,溶进了诗人耳中,缱绻难分,惹人心颤。 诗人终于解完了扣子,这下不必少年再指点他动作,他逕自直起身绕到男孩后方,双手前伸如同虚抱,助他将厚重的外袍脱下。

少年的颈子修长,本是健康的麦色,然而为了祭典养白了许多,像块乳糕散着热气甜香。

他把外袍放到一旁木架上,回头去看,少年除去重量后松泛不少,竟是好似诗人不在般自顾自动手解起了内里衣衫——里面白衫的重量亦是可观,然而诗人扭头见着了他半扇白皙背脊,无声中有惊涛袭来拍得他一片迷糊。

他那儿坦荡疏朗,他这厢却问心有愧。

“你替我找找袍子,”少年毫无所觉,问他要衣衫:“深蓝色那件,我常穿的。” 诗人接过他手上的内衫不敢多看,蹲下身埋头去他箱中找,可两截藕臂自后揽上他的肩膀,温热的皮肉贴上他的背,少年的手指圆润可爱,指甲泛粉,隔着他的肩头指点江山,那是什么样的一双手臂,会期待在江南女子的帐中见着,却在草原上由少年拥有,他的手轻晃一如拨弄水上浮花,而他的呼吸起伏如此熟悉,好似他是诗人背脊延伸出的一对翅膀。 直到翻出他要的那件接过后诗人才背上一轻。

“谢谢你呀。”他说起汉话时有点柔软的尾音,像是羊乳喂出来的甜蜜。 诗人站起身时有些头重脚轻——他只在他背上依靠了半晌,但却亘久地改变了他的重心结构,从此之后他将永不遗忘那里曾有过他的温度停留。 他愣愣地看他把扣子扣上,衣带束紧,转身问他要不要接着去看祭典。

诗人摇头。 他不想让少年再回到喧闹的人群中——那些人是他的部族,他知晓,但此刻他只想把男孩藏起,藏到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 诗人没有说,他说,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在草原的夜里能走到哪儿去呢? 少年却没有反驳他,好像已经有了主意,他收拾了毡毯利索地卷起,行动力高得让诗人一呆。 但少年已经带着他去牵马。 经过好一阵子的练习,诗人早已能简单控马快走,他看着少年将布包放到马上一翻身坐好,一夹马腹便走在他前头。 “你不回去祭典没有关系么?”他本以为他们只会在部落的外围,却没想到少年好像要带他行远。 “也许有——但是我想把你带走。”少年的背影挺直,他的话语直白热烈擊中了詩人。

天上一轮月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少年带他策马行过草原,翻过几道高丘,他们在一道丘顶停下,诗人往下看去的时候,屏住了呼吸——草原上有湖,广袤,难见到边际,彷若一面银镜,天上有月,地上也有月,风吹过时带起微皱,好似绸缎生波。 湖被绵延的地势包裹住,少年翻下马背抓着缰绳牵马向下走,诗人随着他的动作下马,望着有些陡峭的地形有些无所适从。

“来,抓住我。”少年似是察觉他的窘迫,回头伸手,他的手比诗人的更小,但是如斯牢固而坚决。

他们朝湖走去。

凉冷的风被坡度阻挡,诗人与少年俱穿得厚实,倒不觉草原上太冷。马儿温驯地跟随他们走下,待到了平坦处二人便松开马缰,任由牠们停在原地休憩,少年与诗人继续向前,尽管脚下土地平旷,两个人依旧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草原与湖水间有砂石交界,少年俯身下去拨弄水面,诗人学着他的动作让水沾湿手掌。

“我没有见过海,”少年说,诗人静静地听着,“草原上只有湖。” “但是这片湖的名字里有海,也许这是最接近我们想像中海的模样。” “你的家乡有海,你说你在海边长大,你说,它们看起来一样吗?”

诗人看着望不到边的大湖,有些恍惚,半晌后才迟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一点儿像,但海面更辽阔,潮水更汹涌。”

少年偏头过去看湖,他的唇抿住,神色不清,然后诗人听见他说:“那是不是以后,我连看着这片湖想你,都不成了?” 诗人一楞,少年已经回首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眸色稍浅,在月光下像是琉璃珠,眼尾柔柔的褶仿若鸟雀垂翅。 “你要走了,是不是?”

他通透又明白。

诗人想说他没有——但他骗不了人。本就是打算在祭典过后辞行,待在一地半年已是反常;何况草原虽好,但他天性里对迁徙流浪的热爱不断地催促着他。

然而这一次他把心落在草原上了,他明白,活了这么些年,与人的连结不曾牵绊过他,但这一次他的神子收走了他的心,获得了他的信仰,于是他流连不去,难以迈开步伐。 假使可以,他多想将少年带走,带他去看万里河山,看世间万般情态;但是少年肩上背负着责任,他的部族需要眷顾,而他会是下一任的族长引领他的族人们向前。 何况就算他问少年愿不愿意随他走,他同样知道答案。他不会的,这片天地与他的神魂连结,他对草原有着虔诚的热爱,在他的草原与部落需要他的时候,他不会为了私情将他们抛下。

可诗人爱他——男人终于承认。 他爱他像一阵风终于被握在手中。

诗人点头。 “是的,我要走了。”

少年的嘴唇轻颤了下,旋即所有迟疑又被他收起。他将手从诗人手中抽出,旋身迈步往回走去。 诗人跟在他背后,走了几步,问道:“你希不希望我留下?” 少年停住脚步,背脊如白杨树挺立;他没有回头。 诗人消弭了他们所有的距离,从背后将少年拥住,他的肩膀比少年更宽阔,轻易把男孩包覆在怀中。 假如少年要求他留下,他想他会为他停留。 可是少年没有说。 他的手抚上男人的手臂,坚定地握住。 “你是自由的。”

假使你爱上一阵风,你就要让他自由。

不知何时,等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少年按在草地上亲吻。衣裳的前襟被解开,热气在他们之间盘桓,夜凉,可躯体是滚烫炙热的,他伸手下去爱抚两人同样勃发的欲望,模仿交合一般挺动;少年对这般情事青涩至极,要不了多久便腰枝抽搐轻声呜咽。 他迷乱的脸庞诗人怎么样都看不够,诗人吻他紧蹙的眉尖,又吻去他的泪。 而少年将手环上他的肩膀,双腿紧夹住男人的腰,他去得比男人更快,对方粗糙的手指揉过细嫩的顶端让他眼前泛白,一哆嗦便泄了诗人满手。

他在那个瞬间咬住了诗人光裸的肩膀。 牙印很深,见了血,诗人让这股痛激得喘息,同样泄了出来,精水滴落在男孩平坦的小腹上。 少年伸舌舔舐,肩上的伤口刺痛少许。 “你不许忘了我。”少年说,像只狼崽有着强装的狠意,却分明是哀伤的呜咽。

诗人捧住他的脸庞,吻他唇瓣,他的拇指摩挲过他光滑的颊畔,手指握在他的颈后,指腹下是他短短的发茬。 他的舌畔有一点血腥味,诗人浑不在意,直将少年吻得目光涣散,才难舍难分地离开。 “不会。”

他们靠着马匹,裹着毡毯在湖畔相偎了一晚。少年缩在他的怀中,教他认天上的星。 诗人能识得不少,但他还是安静听少年清澈的声音。 “那颗星,你要是想我了,就跟着走,它会带你回到草原。” 诗人收紧了手臂。

他私人的神明在他怀中睡去。 诗人知道雏鸟将会在草原上长成雄鹰。

诗人在两日后离开了草原,他又要踏上流浪的路途。 有车队能将他带走,他在上车前最后一次望向毡帐,周围已经相熟的面孔都依依不舍,唯独他的少年没有来送他。 车要走了,他踩上踏板,这一眼不见,之后就是长久的相隔。 诗人转身跨入车斗,车已经前行。

“……龙,” “——大龙!!!”

恍然间一道嘶声高喊从背后传来,远处的牧民们诧异地让开,诗人回过头,便见他的少年还是来了,车队的主人察觉异状,车速渐缓,少年终于追上了车队。 诗人颤抖着双手捧住男孩的脸颊。 “你说的,你答应我,要给我写信……” 诗人的泪水滴落在少年脸上,与少年的泪交融再分不清彼此。 少年手上抓着一串砗磲手串,手串中间一颗红珊瑚珠;那是诗人离开前留在他枕上的。 诗人将手串套到少年手腕上。 “会,我会给你写信……” “你答应过我了,你每年都要回来找我……”少年还在说,他倔强地睁着红通通的眼,一眨不眨,泪直直地落下。 “好,我会回来找你,我去外边,再带各种好玩的回来找你……” 他的十指与少年紧扣,纠缠,用力得泛白。 少年终于再忍不住,声音哽咽,“郑云龙,你,你再给我二十年,到时候我完了责任,我就和你走。” “你带我去看海。真正的海。” 他抓着郑云龙的领口往下扯,一往无前地吻住他。 生涩,莽撞,像落雷窜入心脏,他的阿云嘎。

他在长生天下吻住了苍雷。

*

高大的男人坐在帐中,他英俊的眉宇早已脱去生涩。 男人依稀能听见外边的喧闹——不奇怪,外面的商队来时就是部落里最热闹的日子。 他一边处理手上繁杂的事务,留了一两分神去听帐外哒哒的小脚步声。 塔娜——他前些年收养的小女儿;彼时年岁不好,草木不丰,小姑娘仍在襁褓就被父母遗弃,索性他这一生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便抱来抚养——看这个时间点,应该要回来了。 果然帘子被挑开,他没有回头:“信来了么?” 但下一个瞬间他握笔的手便顿住。 “来了。来的还不只有信。”那分明不是孩子幼软的童音。 是他朝思暮想的,男人低沉的声音。

FIN.

评论

  1. 幸福安康
    Android Chrome 99.0.4844.88
    2 年前
    2022-12-20 8:53:54

    “他在长生天下吻住了苍雷”嘎子是草原的孩子啊😭

  2. broccoli
    Android Chrome 92.0.4515.105
    2 年前
    2023-1-28 0:17:00

    手指被晚风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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