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活着,人肚子里总会有些计较,比如说自我评价这么个事儿,郑云龙对自己觉得很看得明白,当得起抓大放小疏而不漏几个字——能漏的就是不要紧的事,要不要紧光看漏没漏。
选卫生巾也是一样的,得不让漏,他跟阿云嘎好这么些年,早就知道要选哪个款,进超市闭着眼睛从货架上搂两包,再顺手带包烟,这个就不是事,他看阿云嘎挪两下屁股就知道他垫得不舒服该换换,能一群人说话说得好好的他猛地站起身,所有人目光转过来要看他有什么高见呢,他把阿云嘎薅起来,胳臂一撑捞着人腋下带走说:“抽根烟去,嘎子你陪我来。”
神经,抽烟也要人陪,人家这么说他的,人转头还说阿云嘎呢,神经,人抽烟也要陪着。
烟都一起抽了结伴上厕所也是寻常的,怎么啦,一起得肺癌不比看对方裤子严重吗。谁要是无聊说一句你们感情真好啊怎么一起上厕所啊,郑云龙眼睛都不抬说是啊你没有好到能一起上厕所的朋友吗?
油盐不进这就只好悻悻换个话题。
不过阿云嘎不觉得这个叫什么粗中有细,他跟郑云龙多熟啊,郑云龙在他这里只有粗,哪里都粗,神经粗得跟水管似的,他也有得举例。
上大学站军训吧,车子一拉,压根没有什么放私人物品的空间,大家晚上收拾一下,他带的卫生巾掉出来,郑云龙给捡的,递还给他,戳戳他:“你掉东西了。”
阿云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说话打结,他那个时候普通话还没那么好,脸先涨红到耳根,想怎么办,郑云龙本来压根没看他掉的什么东西,现在才瞅一眼:卫生巾。
郑云龙再怎么粗神经也没想到在男寝给同学捡了一包卫生巾,他纳闷了会儿,想说可能有什么大用呢,阿云嘎还是有模拟过这个情况的,先说谢谢啊,再说这个是垫鞋子里用的。
反手给郑云龙塞了两片,忍痛小声说:“别跟大家说,不够分。”
郑云龙恍然大悟,草,好有道理,然后拿着两片卫生巾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回自己床位,好像怕谁冒出来和他抢一样,阿云嘎这边也松了口气。
然后给这个同学定了个调性:还挺好糊弄。
后来回去学校,虽说是没有借口了,但寝室里好藏东西呀,往衣柜后面一塞,谁每天不换衣服,开衣柜谁都不起疑。
就是没想到还能再给郑云龙撞见。
买这个阿云嘎总是自个儿去买的——大家一起进去超市逛两圈,结帐的时候人家拿零食你拿卫生巾,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
他就都一个人去了,反正阿云嘎也打工,总有落单的时候,也没什么难题,就是他进去买的时候总有点心虚,寻常是会张望两眼的,那会儿是惯用的那款升级改版他不得已多站了两分钟看看货架。
就这两分钟,出毛病了就。
一回头郑云龙杵在走道底,看着他的神情从不敢置信到难受到不敢置信……其实也就呆滞的长了嘴,他彼时还有点圆呼呼的样子,但那双眼睛还是看狗都深情。
阿云嘎抓着卫生巾脚趾抠地,他们已经有点苗头了没捅破窗户纸,然而要巴巴的解释也不对劲。
他们沉默地结完帐,沉默地往回走,阿云嘎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个事总要说,郑云龙先开口了:“你给哪个好妹妹买的卫生巾?”
语气幽怨,阿云嘎头皮发炸,然后回过神来——哦,这是没发现。
也对,正常人看到一个男的买卫生巾,当然不会假定他能来月经,肯定觉得他给对象买,他又沉默了,因为这个事不好办,因为1)郑云龙现在是他暧昧对象,2)阿云嘎跟谁都挺好,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好多的,郑云龙从以前想起来就要从鼻子里哼两句阴阳怪气,3)这种时候实话实说,说不是给别人买的我自己用,恐怕不只没人信,还会显得像是个胡乱找借口的渣男,4)咬咬牙说痔疮犯了也行,可无论真假,谁想将“我有痔疮”这四个字说给隐约有门的暧昧对象听呢?
阿云嘎只好说:“你听我解释。”
郑云龙语气像条死狗:“哦那你解释。”
两个人拐进去巷子里,找了个年轻学生专门出来睡觉的地方,阿云嘎给他看看。
误会解开了,皆大欢喜,郑云龙大开眼界,立刻来了精神,阿云嘎这个月是还没来,但也不打算一开始就这么刺激,脱了裤子给他看一眼就得,想再看看没门。
郑云龙说:“开了一小时呢!”
阿云嘎说:“就一个小时你想干嘛!”
扯着裤头掰了半天,裤子还是没能拉上去,还大家的裤子都掉了,好吧,到后来也没干嘛,就是研究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待满一小时,美其名不浪费钱,接着乖乖打道回宿舍,但该捅破的窗户纸是捅破了。回宿舍的路上,郑云龙感叹班长不容易,班长心里有点甜蜜,手拉着手,心贴着心。
隔天早上起来什么气氛都没了。因为郑云龙过来和他说他想到了个好主意。
以后要是不小心弄脏裤子,郑云龙帮他遮掩,郑云龙要怎么给他遮掩呢,他说:“就说你有痔疮!”
神经病,郑云龙这个男朋友做得差点第一天就下岗,阿云嘎两天都没缓过劲。
所以说这个吧,自我评价有时候还是跟外界不大一致的,但过日子谁不是有点这样那样的摩擦呢,能过下去就行了,是吧。
两个人谁都觉得自己是关系里面那个聪明的人。
离了我他可怎么办呢,他们想,又相视一笑,实在心有灵犀而且和谐。
不然怎么人家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