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挺热衷圣诞节的，其实不管啥节日她都挺热衷，只要能弄得花花绿绿热热闹闹，她兴头就来了，天天数日历，看这个月过什么节，下个月又过什么节。

然后到了十二月底，她简直变成移动的圣诞歌曲广播电台，叮叮噹，叮叮当，铃声多响亮，从圣诞节前一周就开始唱，阿云嘎在屋里能从口播圣诞歌判断小孩的方位。

她的最爱也变成了麋鹿玩偶，抓着跑，每天晚上睡前问一遍圣诞节会不会有礼物。

两个大的给她说那肯定有礼物，去年不是有礼物吗？今年肯定也有。

好，她今晚同意这件事，隔天早上起来了，刷牙的时候开始问，可是圣诞老公公去年可能是从他们这边开始送的，今年如果没从北京开始送，那圣诞老公公会不会送不到这儿来？

郑云龙拍拍她的小脑袋瓜说不会，看到天上没有，天上可不像北京这几环，基本不存在交通堵塞。

那她就又接受了。这么小的娃，这几年也不好出国玩，对搭飞机绕地球一圈得多久根本没概念，要是试着给她科普，她还会用你很无知的眼神告诉你圣诞老公公会魔法。

她的礼物单子也早就准备好了，某天早上当成头等大事来办的，拖着她的小麋鹿一号出来，跟阿云嘎和郑云龙两个说她现在要写给圣诞老公公的清单和信，她来说，他们帮忙写下来。

他俩对视一眼，说昂，你要什么。

小孩儿皱了眉爬上椅子，说你们不写会忘掉，怎么不拿笔！这是要给圣诞老公公看的，要不然他送错怎么办？

这得要多少，阿云嘎随手了拿张纸过来翻面写，她小孩儿家家要一个玩具厨房，扭蛋机，色笔，积木，一个装东西的玩具小拉车，另一只真的麋鹿，会飞的鲸鱼，会说话的小猫咪，粉红色的南瓜马车，如果圣诞老公公能让她搭一搭雪橇就更好了。

前几项还正常，阿云嘎眨眨眼，郑云龙拿手挡住笑，后面逐渐离谱了起来。

郑云龙逗她：“就这些？有点少了，还要不要别的？”

阿云嘎冲他翻白眼，前面几个挑一两个送就好，他是想宠坏女儿吗？

桌子底下郑云龙被他踩了一脚。

小孩儿坐大椅子，她的麋鹿娃娃跟她一般高，就露出上半张脸在桌子前，努力很认真，但是看着很滑稽。郑云龙挤着阿云嘎坐，长腿往外伸，但是另一条腿还在桌底下被阿云嘎踩住。

郑云龙顺手剥橘子给大家吃，阿云嘎一片娃一片他一片，像发牌一样分完，然后再接着剥下一颗。

小孩伸出短呼呼的手抓过橘子瓣开始啃，一边指挥大人给她写信：亲爱的圣诞老公公，我要这些东西……

阿云嘎问她：“然后呢？”

郑云龙给他嘴里塞了瓣橘子。

她说：“……然后圣诞老人要保佑我们大家都身体健康，只要健康没有礼物也没关系。”

她还说世界和平也可以。

现在小孩才几岁，脑子里就装这么好些，但两个大的看一看彼此，还是有被感动到。

阿云嘎咳一声，说好，一会儿阿布给你找好看的纸重新写了寄出去，包准圣诞老人会收到。

下午出门的时候郑云龙搬了一棵圣诞树回来，还有好几包装饰，吃完饭两大一小就在那儿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怎么挂。

郑云龙觉得彩带灯球有挂就行，小孩儿只能挂树最下面五十公分密密麻麻的，只有阿云嘎认真调整间距和色彩——最后他把郑云龙和娃的杰作都重挂了一回。

不错吧还算是，大家都觉得自己出大力气了。结果很满意。

到平安夜那个晚上都还有活动啥的，好不容易等小孩儿睡下，他们俩做贼一样悄没声地拿着推车下楼到停车场，打开后面车厢，把礼物往小推车上搬，一路再搬回家。

中间还怕小孩儿醒了穿帮，他们穿的还是圣诞老人装，郑云龙挂了个白胡子，做贼似地把礼物放到树下面，阿云嘎动作很快，因为他嫌他身上这套嫌得厉害。

店家说买两套给打折，他就买了，一件打开看是很正常的圣诞老人服，另一却很眼熟，好像几年前曾经穿过……抖出来的时候郑云龙倒机灵，眼疾手快地抽了那件正常的走，阿云嘎没办法，最后只穿那件红外套，短裙说什么也不穿，就这样算圣诞老人一个半。

有几件大件的还是挺沉，也不只有给小孩儿的东西，他们互相送的都在里面。小孩儿估计也给他们做了东西，用包装纸丑丑地包住了放在圣诞树下，看得他们心软。

郑云龙摆完礼物伸手想去捞，打开看看是什么礼物，阿云嘎不让，说明天早上小孩儿起床再一起拆，不要破坏惊喜，于是只好又放回去了。

阿云嘎直起腰，客厅现在只开着圣诞树上的彩灯，这玩意儿真神奇，一下子就有了节日的氛围。

然后郑云龙伸手来搂他，扣过来，还套着那个大胡子红帽子就来亲他，阿云嘎亲了一嘴塑料毛，给他两个圆圆拳头，笑着骂他：“你好傻逼！”

但还是又亲了，郑云龙小声说：“回房间你把那个穿了，好久没看到了，Angel。”

阿云嘎放在他肩上的手指蜷起来，咬着下唇，郑云龙这会儿就亲得更猛了些——

忽然客厅门口传来一声响亮的抽气。

他们猛地扭头。

好家伙，小妞妞瞪大了眼睛。

——圣诞老公公在亲我妈妈。

表情就写满了四个字：惊 天 大 瓜。

阿云嘎扶了扶额，咋整啊这事！！！！

 

*

 

不管小孩儿有没有要迈开小短腿要跑，阿云嘎第一反应就是推开郑云龙去捞，郑云龙现在瘦得很，也被这一茬惊住了，推倒是好推，结果这是根本来不及商量，一回头郑云龙已经把白胡子扯下来了。

郑云龙说：“哎哎哎是我！是爸爸！”

但这事就是乱七八糟的——为什么要扮圣诞老公公呢？还不是怕小孩半夜醒来发觉放礼物的的人是爸爸妈妈？

这下倒好，小孩撞见是撞见了，这么巧地正正好撞见圣诞老公公把妈妈啵。

她今年年纪一手能数，正经学没上过一天，但精明得很，男生女生不能随便亲亲，她也不能随便给人亲亲抱抱这些爸爸妈妈都有教；爸爸妈妈也不能随便让人亲的，现代网络太发达，小娃娃耳聪目明早不复他们当年纯朴，天知道他们看到点啥都会怎么解读，然后大喇叭叭叭叭地往外说。

小孩对圣诞老人的幻想很重要，但让她知道这里头没有什么惊天大瓜更重要。

于是灯打开了，两个大的穿着一套半圣诞老公公的红衣服开始家庭谈话。

阿云嘎觉得不然就直说没有圣诞老公公吧，他们小时候哪里知道什么圣诞老公公，没有在这么热衷这些的嘛。

小孩儿说爸爸你怎么穿着圣诞老公公的衣服啊？

没想到边上郑云龙眼皮子一掀，地包天一噘，开始糊弄，说被你发现了。

发现啥了。

他说：“其实爸爸是圣诞老公公的好朋友，今年圣诞老公公腰不好，送不过来，他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帮他送这片区，知道不？”

阿云嘎眼睛眉毛抽跳了跳，再看娃，得，看起来信了八成，小娃老被糊弄，他们爹跟娃两个就是重复糊弄——穿帮——小孩跳脚——接着被糊弄的循环。

郑云龙这家伙哄起娃来满嘴跑火车的，然后随口一糊就忘了，忘了以后往往下次接不上，然后小孩儿就哇啦哇啦地发现爸爸骗她，爸爸就认真地跟她说唬小孩怎么能叫骗呢？

郑云龙下次还是要糊弄，小孩儿下次还是会上当，父女俩乐此不疲。

让阿云嘎来做这种骗小孩的花活是没那么厉害，郑云龙这是天生的，阿云嘎大学的时候都老被他这样说瞎话跑火车哄，他现在再看一眼一愣一愣的娃，就生出来那种恨铁不成钢了。

真好骗，阿云嘎抿着嘴唇瞪郑云龙，新仇旧恨涌上，以前骗我现在当着我的面骗我女儿；郑云龙很纳闷，他不正在努力补救吗，瞪他干啥呢？

阿云嘎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小孩儿被他糊弄多了，记性还是长了点，狐疑看他，转头看阿云嘎：“真哒？”

阿云嘎思量了下，到底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既然能给小孩儿保留一点纯真的梦那还是保留。

但小孩儿留了心眼子：“那你给圣诞老公公打电话！要视频电话！”

你要说你跟圣诞老公公是朋友那你拿出证据嘛，拿不出证据就当骗小孩论罪，小孩儿这么点高，站着挺个小肚子，穿着长袖秋衣秋裤，叉着腰，站在身高的洼地对爹指指点点。

郑云龙咬起下嘴皮，他说：“圣诞老公公听不懂普通话，也不会说普通话。”

小孩儿又说，那你怎么认识的。

郑云龙说爸爸以前去过挪威，圣诞老公公他家在那儿呢，然后就认识了。

但小孩儿觉得不对，她有这么个理论：“圣诞老公公会魔法，他肯定能说普通话，还会听懂，不然他怎么给全世界的小孩子送礼物。”

郑云龙就觉得奇怪了，送礼物这又不需要会多国语言，怎么回事呢？

他看阿云嘎，老班长给帮忙找补下吧，阿云嘎双手抱胸看他，用气音跟他说：“我——不——管，你搞的事你自己解决。”

说到底，郑云龙别亲那一嘴能有这事儿？一开始把那套圣诞老人衣服给他不就行了？还想让他穿短裙，嘿，想得真美，翻雪橇了吧？

然后郑云龙说：“那行吧我给圣诞老公公打电话一会儿。”

阿云嘎眉毛高高地扬起来。

郑云龙手往阿云嘎背后捏捏，让他给制造个空档，阿云嘎冷眼瞧他要怎么做。

本来不想管，但百年修得同床渡，无论如何，现在他跟郑云龙这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小小蚂蚱在那儿大眼睛盯着，他最后还是起身把娃捞起来，说小孩儿下床没穿拖鞋不行，带回去房间里找袜子找拖鞋去，妳要跟圣诞老公公视频是吧，那不得换个衣服。

他用口型跟郑云龙说最多给他拖五分钟。

郑云龙给他比ok。

一会儿阿云嘎带着套好袜子和拖鞋，衣服换好头发绑好焕然一新的小孩儿回来了。

郑云龙已经通话中了。

阿云嘎看一眼。

红衣红帽大白胡子特效，脸烧得也挺红，声音够嘶哑，不怎么用演就像个老头——圣诞肖老师，是你啊！

阿云嘎脸霎时都扭曲了下，忍笑忍得，郑云龙朝他抬抬下巴，意思是哥牛逼不，他显然被自己的。

阿云嘎说你真……真……

想半天没想出来评价，给他比了个拇指。

孝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