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
你知道,他知道,我知道,阿云嘎知道。
阿云嘎知道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他坐在中央,所有人的中间,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到衣服下摆,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意识到郑云龙。
有一瞬间好像郑云龙就在这里,就在阿云嘎的体内。
不用说出口,甚至不需要揣度,灯光和注视清晰起来,又在视野的边缘模糊,像大声的窃窃私语――所有人在谈论他们吗?他和郑云龙?不谈论也不打紧,因为所有人不谈论,但他们在想,从他们的笑与礼貌的表情之间走神,在想他和他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云嘎对此缄口不言,守口如瓶,他不去说这件事,于是所有人都不说。
就好像房间里睡着一只巨大的怪物,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试图不去冒犯。
阿云嘎改换姿势,他想他是不是改变姿势得太频繁了,他们提起过去,然后在那沿着边缘谨慎地剪下那个人的身影,假装看不见那里有个空位。
阿云嘎在灯光下感到无所遁形。
要非常仔细,才能把所有关于他的锁在嘴唇里,阿云嘎望向自己的手指头,抠弄指甲,他假装郑云龙不存在他的生活中。
不睡在他的对床,不与他上一节课,不抱怨宿舍里不应该有的蜥蜴,不睁着他的那双大眼睛发呆,不躺在阿云嘎的大腿上,不在这里。
不十指交扣,不吻他,不将他抱拥。
所有人都会猜他们是怎么一回事,猜测他们到底是朋友,或者不再是朋友,或者他们相爱,或者他们分手――比前任还难以坦然的能是什么,是任何你不想不愿或者还爱还恨的那些人,他们蛰伏在皮肤底下,血管之中,在不愿想起的时刻里苏醒。
这大抵能被归类为绝症,缠身的沉痾,像是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病,但他们不去说,可能出于贴心,出于体谅,越是如此便越让阿云嘎意识到他在。
倘若他们无意间谈起,会像是惊醒,如闹钟的铃声般刺耳,然后陷入沉默和不晓得要不要道歉的尴尬之中,阿云嘎会说没关系,其他人插科打诨过去,就此不提,直到下一次无意。
而此时。
此时他们不能无意,所以众人提起心,在放松的表情下绷紧神经;不提起他这件事不算正式的规则,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这条规则放在最上面,看不见,但要严格遵守。
阿云嘎坐着。
坐在一个没有人谈论郑云龙的房间里,好似真空。
阿云嘎坐立难安。
因为当所有人都在仔细地谨慎地不去谈论的时候,郑云龙便正在被谈论,发生过的不能被否认,故事里还有另一个人。
当阿云嘎说出那句台词的时候,他在舞台的正中央,灯光对着他,对着郑云龙,他拉着郑云龙的手,郑云龙看着他。
他说:“亲爱的,我们是一切。”
你是一切,我是一切,装作没看见的时候,一切无处不在。
像不像诅咒。
哈。
但是你知道吗?这个诅咒甚至是共享的,共有的,他不去谈论郑云龙的时候郑云龙也不去谈论他,一个双向的通道,他在这一头看见郑云龙的眼睛,郑云龙在那一头看见他的眼睛。
他们都躲不掉。
这样最好。
咬牙切齿的,云淡风轻的,他们没有到我恨不得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的痛恨――但是,但是。
但是最好,我忘不掉你,避不开你,你是我的诅咒,那么我也要是你的诅咒。
只要你和我一样,那就还可以接受。
他们是彼此眼睛里的沙砾,看不见,但带来真实的刺痛、灼热、还有眼泪。
阿云嘎接受这个游戏规则,就像郑云龙接受这个游戏规则,他们接受他们彼此待在对方的眼睛里。
我们要抵死缠绵,至死方休,玩一场无声的默契的游戏――当我需要紧盯着你才能避开你的所有的时候。
这怎么不算我的目光比任何人都灼热地专注地看着你。
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哪怕我们不承认。
嘘,假装它不存在。
但亲爱的,我们是一切,一切,而所有人都是配角,让他们猜测去吧,他们好奇、猜测、怀疑、忖度。
他们不知道答案。
阿云嘎,你享受这种如芒在背的疼痛吗?
你们品尝吗?
顺遂代表普通,平淡,可被遗忘。
爱要像握住烧红的火炭,直到掌心在往后的年年岁岁都留下痕迹。
阿云嘎说:“要是都平平淡淡,规规矩矩,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