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指甲这种事多是自己来,但身边有人的时候好像又不是非得自己来;脚上的指甲硬,人长大了筋也硬,郑云龙长那么高大的个子脚要掰起来要不腰要折下去,大手抓着个小剪子皱了眉头在那儿剪。
于是阿云嘎就看不过去了,给他说:“要不我来?”
郑云龙这会儿弯腰还难受,动动脚趾头,咬咬嘴皮思忖下:“也行。”
阿云嘎弯腰下去看他的脚,说:“先泡脚吧,指甲给它泡软,比较好剪。”
那还真是,脚上指甲本来这么厚这么硬,洗完澡以后,泡个脚再给泡软了,剪子便好使力得多。
阿云嘎搬个小凳子来,抓了脚放在膝盖上,那件摇粒绒的裤子起球了他还穿着,就是人瘦得太多,裤子洗得宽松了,往上卷一会儿就得滑下来。
阿云嘎把他脚再往上抬抬,抬得郑云龙唉唉叫出声,说嘎子我筋掰不开,阿云嘎嘟囔,说你大学的时候筋就硬,现在也还一样。
郑云龙一抬下巴说:“那是,我永远年轻。”
阿云嘎说年轻个屁,现在就是老黄瓜。
郑云龙不太怕痒,阿云嘎给他剪脚趾甲像磨洋工,他干什么都有点这种磨洋工的劲头,往衣服上缝珠珠缝扣子,低头给手机贴膜,现在给郑云龙剪脚趾甲,都是这个认认真真听不见别的话的样。
郑云龙想跟他说话,阿云嘎让他安静点,叽喱咕噜说:“我怕我给你剪出血了。”
这么仔细看,脚上也是受了伤的,还生了厚茧,有水泡痕,在舞台上爬摸打滚下死力气,怎么可能不受伤,指甲盖上都有痕迹。阿云嘎自己也有,生在自己脚上的不那么上心,还能觉得这叫勋章,但看到这在对方脚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这得多疼。
他摸了摸,没说什么别的,郑云龙就是知道他嘴角往下压的弧度什么意思,摸摸鼻子说都好多了。
阿云嘎一边剪:“你注意点儿不行啊?”
他剪得挺快,喀嚓喀嚓地一会儿剪完了,指甲片拢起来丢垃圾桶里,心不在焉地拿酒精棉片擦擦剪子,疫情之后这些东西买了好多,有事没事就拆一包到处擦一擦。
郑云龙收了腿,拍拍他:“我也给你剪。”
阿云嘎低头看看,也该剪了,但他说:“我筋比你软!”
意思就是能自己掰了脚剪,郑云龙要给他弄笑了,笑出地包天:“伺候你,还不乐意?”
噢,还是乐意的,阿云嘎晃着屁股往沙发上一坐:“那你剪吧,剪好了赏。”
郑云龙问他手指的要不要剪,阿云嘎自己看看,行啊,也剪一下,先剪手指甲再剪脚趾甲,那刚才剪了他的脚趾头,阿云嘎拍他,说你去把剪子洗洗。
郑云龙咕哝:“你还嫌我呢?”
阿云嘎眉开眼笑:“就嫌你,最烦你。”
郑云龙老老实实趿着拖鞋过去洗了,用毛巾擦干,回来坐到小凳子上,阿云嘎手搭过来让郑云龙拿着,郑云龙摸摸他手腕,惊道:“瘦了,手腕出来了。”
“没你瘦得多。”阿云嘎斜他一眼。
郑云龙把他手握好,一点一点剪,天气冷了,阿云嘎手指头尖尖就泛红,皮肤还白,他整个人都是白肉底,妙得慌。
郑云龙想起点啥,忍不住想笑。
阿云嘎身边的人都喜欢他,但有时候也招架不住他那种严格;他要求高,郑云龙已经算是很任他搓圆揉扁的性子了,上大学的时候磨合也还是忍不住求饶喊救命。
就还是有人会腹诽一下。
然后他身上又偶尔透出来一点儿那种——总是给自己武装得很严实,不想要是露馅了就更明显,更软和的内里,喜欢好看,漂亮的;可能是因为养过小羊,也大抵是天性,总要把东西事情边边角角照料好,操心得像妈,人家一边练得叫,心里头思绪绕一绕,品出来他这种又严格又柔软,那就封他当女王陛下,太后,大公主。
偷偷想,不敢往他面前说呢,但眉眼官司之间悄悄一瞥,也不是什么新事情,该知道的都知道,郑云龙也听说了。
大学的时候就有那么想过,一开始算是心里头悄悄骂,但后来感觉又摸出来不一样了。
那一次他看阿云嘎涂指甲油,班上女上嫌他自己涂不会,涂不好,女孩子围了一圈给他涂,他当时瘦得不得了,脸上带妆,坐的时候也带点那种戏里的感觉,并着腿,郑云龙看了几眼,没能挪开目光。
他挤过去凑热闹一样,说:“干嘛呢,我试试。”
她们说大龙你好无聊,占地方,但还是给他让了,阿云嘎抿唇笑,当时已经抹了唇膏,眼影是蓝紫色的,不是多精致的妆——舞台妆有那种大开大阖的热烈,细看很浓,其实有那么点吓人。
他垂眼看郑云龙,郑云龙心头一跳,握住阿云嘎的手指给他把指甲油涂。
就像现在这样握着。
郑云龙抬眼看他,他垂下来的眼神更柔,更软。
安放在他的心上。
郑云龙捏捏他的指头,阿云嘎虚虚握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