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威不愿意再往下深想，深想他为什么这么做，深想他该不该和南南讨论这个话题，那天晚上他抽掉了一整包烟。隔天顾酒吧有女人向他示好的时候他起初没有拒绝，试着顺流而下——但他提不起劲，最后还是将人推开。

感觉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百威意识到这一点；回家的时候南南靠在沙发上睡着，她抱着抱枕缩起，枕着扶手，是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百威驻足片刻，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走过去轻轻晃了下她的肩膀：“南南？回房间去睡。”

她发出含混不清但可爱的声音，迷茫地半睁开眼，双手已经先于她的意识往上抬起，要百威抱着她回房间。百威叹口气，弯下腰想要抱起她，不想南南却在他贴近时清醒过来向后撤去，百威有些尴尬地举着手，看见她离开自己怀中。

南南抱着抱枕，沉默地垂眼，不晓得是疲倦亦或是其他情绪，兴致缺缺地开口问他：“你去哪里了？”

百威呐呐道：“没，酒吧今天人很多，忙了点。” 南南的手指划过他的领口：“人多到口红都蹭你这儿了？”

这话很尖锐，不好回答，南南把抱枕放到一旁站起身，估计起得急了些，她姿势变化得快容易头晕，百威下意识去扶，她避让开，抿起了嘴唇，语调扬高：“别碰我！”

百威手掌顿在原地，南南撇开头：“你身上那股香水味臭得我头晕。”

她走进房间甩上门，在那之后面对她百威总有种莫名心虚，让他甚至不能数落她甩门；这扇门板一关，便将他们分隔两端。

他们仍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隔天起百威便发现南南不愿意多跟他说一句话；百威依稀察觉是香水味和口红印惹毛了南南，然而他却不晓得怎么和她说这事儿，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他无法解释，哪怕他不过是因为想忘记前一晚看见的画面而做出尝试，他也不能开口——一个父亲向女儿谈起这个话题太奇怪，哪里都不对，更遑论道歉，他们不是能这么做的关系。

百威只能选择沉默，他装聋作哑，假装没有意识到南南对他的这股不快与忽视，却也无法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指责她的不尊重；他们之间的缰绳掌握在她手上，哪怕他是那个更年长的人，其实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是她愿意表现得乖巧，百威才能有这种省心，倘若她不愿意给个好脸，那么百威便拿她束手无策。

南南再度向他开口是两周之后的早晨，百威哪怕才在酒吧顾场子通了宵，也精神一振松了口气，凝神去听她要说什么。

可南南背对着他说：“以后你不用接送我上学了。”

她在做早饭，哪怕她不和他说话了，她也还是给百威做早饭，穿着件红格子围裙，带子勒出她细细的腰；南南很喜欢可爱的制服，于是当初高中的时候她挑了一家制服好看的，百威几次觉得她裙子太短，小女孩儿穿制服裙都喜欢把裙头那边往内捲，收短一些，百威老是叫她把裙子穿好松开，但最后那截裙子还是会不知不觉回到膝上的长度。

南南的白衬衫扎在黑裙子里，她还没穿上袜子，脚后跟是粉的，百威发呆了一会儿，觉得她忙忙碌碌的脚步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

他俊脸上出现茫然，问她为什么，不送你去你怎么上学。

南南奇怪地瞥他一眼，大约觉得他的问题实在没道理：“你也不总是能接送我放学，我时常自己搭公交上下课，不过是让你以后不用载我了而已。”

百威不晓得怎么反驳，南南把三明治递到他面前，她自己的那份放进盒子里，扣上盒盖，百威看了看，纯属没话找话，问她：“你最近好像吃更多了？”

南南径直把午餐盒子用力的放进餐袋，冷冰冰扔下一句：“不要你管。”

百威又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餐，沖了个澡躺床上倒是睡得很快，等下午醒来的时候被子卷在腰间，他坐起身，想明白：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约都是不喜欢人家说她吃多的，那南南不高兴好像也正常。

他宁可把今天早上当作南南又愿意和他说话的信号，不要他接送是出于体贴，她从小就是个很体贴的小孩儿。百威对此松了一口气，他觉得他可以忘掉那个晚上，还有接下来的那个晚上，他们会没事的，日子含混着过去，南南和他之间没有问题。

直到他要出门的时候发现南南那顶粉紫色的头盔不在重机的置物箱里，没找到，他翻了好几遍，屋子里都翻了两三回，百威先是一愣，想坏了，要是弄丢了南南肯定更不肯原谅他，他客厅找过，车库找过，连厨房都去看了一眼，最后他站在南南房门外踌躇了会儿，还是压下门把。

百威打算就大概看一眼，确认下——没准儿她只是顺手拿进她房间了，但他环顾一圈，仍然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却在她书桌上看见吉他拨片。

南南不玩吉他，所以百威想不明白她桌上为什么有块黑色的吉他拨片，上头金色的印刷字已经磨损。

此前百威没有想过要拘着她，却也不曾想过她会从他身边扑棱着翅膀飞走，他拿起那枚拨片看了半天，又放回原位。

他觉得他得做好准备。

她确实乖乖地搭着公交车上下学好一阵，百威远远地看，看着她进学校，看着她出学校，看见她走进学校大门前先把裙子往下扯一些时百威觉得很可爱还笑了下，可他知道他没有想多。

事情都被他排开，百威该有耐心的时候总是很有耐心，又过了几日终于被他抓住，南南在本应该读晚自习的时候离开学校，她上了一个男孩的车。小男生为了耍帅骑的那种百威看不上，但百威一眼看出来男孩递过去的那顶头盔是他给南南买的粉紫色小兔子图案。

骑车带妹载着看夜景，这手段百威看不上，可南南好像很喜欢，他远远看想着要不以后带南南来吗，眼睁睁地看着南南把头靠在那个男孩儿的肩膀上，他们耳语的内容百威理所当然什么也听不见，百威只觉得她握着那个人的手像是把百威的心脏捏紧在手里。

然后在他们接吻前百威忍无可忍，他几步向前攫住了南南的手腕一把将她拖到身后；那家伙反射性地要把南南扯回去，直到南南轻呼了声爸爸才顿住。

百威忍不住痛恨他那种一瞬间有些羞涩和拘谨的神态——那是种阴暗的不能见光的痛恨，痛恨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流露出这种表情。

“……你弄疼我了！”南南不适地挣了挣，百威却将她手腕握得更紧，那个男孩想说什么，百威只扯着她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南南跟在他身后走得跌跌撞撞，被他一把塞进车里，没骑他的重机，太显眼，是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方便盯梢，她抱着她的小兔子头盔还想下车，百威直接反锁了车门。

当她在百威车上的时候百威很少把油门踩得这么快，南南应该是吓着了，到家的时候小脸发白缩在后座，又被百威扛下车，一直到进了家门，她才挣扎起来。

南南瘦得很，身上一把小猫力气，百威手臂一箍，她哪里挣脱得开，直接被百威扔进去卧室床上，百威转头锁了门，转头便看见她手忙脚乱地把裙子往下扯，要盖住她光裸的大腿。

所以她给那个男孩儿看不给百威看是吧。

她好像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抿着唇气呼呼地骂他：“你发什么神经！” 连爸爸也不叫一声了，百威从她桌上拿起那个吉他拨片，递到她眼皮子下，耐着性子问：“南南，这是今天那个人的吗？”

南南抿着唇，摸了床上的抱枕要往床头缩，被他大手伸过来拿走了怀里的抱枕，百威往前倾身，很有压迫感，南南嘴里说“关你什么事”，到底还是不情愿地点了头。

百威脾气从来就不好，也就一个南南让他能这么压着脾气慢慢说，他先说这个年纪不适合谈恋爱，再说南南不应该跷掉晚自习跟一个男孩出去，最后说给人这么载不安全。

南南充耳不闻，等她再开口的时候倒是相当肯定：“你不喜欢他。”

对，这不必她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百威岂止是不喜欢他，简直都能把那臭小子埋进水泥块里扔了，但她好像看不见百威做了多少的努力才能压住脾气和她说话，她好像只在意百威对那个臭小子态度一点也不好。

她心疼她的小男朋友没受到好脸色，并不在乎百威是什么感觉，百威意识到，所有的这一切都将他的自控又磨去一层，他的眼睛几乎红得滴血。

南南却还在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百威觉得她的这种不在乎像是一把刀，一把将他的胸膛搅得稀巴烂，他两手按在她身旁，咬牙切齿地问她：“我凭什么喜欢他？”

凭他把手伸进百威的领地里偷走他的小姑娘？百威还想耐着性子问她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开始的，但南南说的话绷断了他的理智。

“……我以为你应该不会讨厌他的，”她说：“你看，你们都喜欢玩摩托，而且他还喜欢穿皮衣，其实你俩有点像……他还说他会打斯诺克。”

百威在这一瞬间冷静得异常，他在想，南南喜欢这样的类型——那凭什么那个臭小子可以，而百威不行？

百威像头被逼进角落的孤狼，一样凶狠，一样绝望，他按住她的手腕，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

在她将吻给别人之前，百威忍不住要让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