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跟埃德蒙,奇怪的虫族设定
艾德蒙从茧里面醒来。
茧牢牢地裹住他,他侧身卧着,双手放在胸前,不确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羽化了多久。
他眨眨眼睛,眼前一片朦胧,身体感觉很僵硬,带着久不动作的生涩感,艾德蒙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轻推眼前将他包裹的厚茧。
手上是潮湿的,身边潮湿又温暖,艾德蒙几次试着沿着缝隙撕开茧层,指腹却屡屡滑开。
但他很有耐性。他一遍又一遍地试。
在他刚清醒的时候,外头可能是白天,现在到了夜晚吗?艾德蒙几乎没有休息,反覆地撕扯虫茧的薄处。
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用指甲和指腹搓揉,不断地扯动。 然后在许久之后白色的丝茧裂开了一道口子。
不大,仅仅能穿过指甲的厚度,但艾德蒙像不知疲倦一样,将这个口子拉扯外扩。
先是穿过手指,随后是手掌,手臂,两只手臂,逐渐地能够容纳他的肩膀……他在湿滑的茧里扭动,往前,看见外面世界时,他发现他在石岸边上。
他的茧被扔在这里,下面有死囚们的尸体堆积,散发恶臭,但艾德蒙并不是很在意。
他挣动着挪腾身体滑行,试图挤出这个虫茧,他趴在黑冷的岩岸上,身躯比月光还苍白。
结出茧的时候艾德蒙没有衣服,现在自然也没有,他一点一点地挣脱束缚,爬到岩石上,身躯下覆盖晶亮的湿痕蜿蜒进那枚白茧。
他的双腿暂且还使不上力,艾德蒙疲倦地仰脸,晒着月光。
很多东西不一样了,他的腰更细,胸与臀更丰满,还有别的地方也不相同,内里的部分;借由法利亚长老的药,他从雄虫转化成了雌虫——为了复仇,是的,雌虫力量天生更大,威势更深,为了复仇,艾德蒙当然愿意付出一切。
在茧内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往下两片肩胛处却蔓延出一对翅膀。
雄虫也有翅膀的,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们在转变前便从艾德蒙背上脱落;但雌虫就不一样了,艾德蒙的长翅像黑纱一样覆盖他的身体,长长地拖曳,像寡妇的丧裙,华美又哀伤。
那些露水集在他的翅膀上,艾德蒙试着将双翅展开,它们很薄,上面有繁复的纹路,轻轻一晃,光彩就散出鳞光。
他的鳞粉带着毒,有麻痹的效用,很美,又很危险。 艾德蒙没有多想,只是静静地晒着翅膀,等它们干燥。
随后又低下头去,靠着水洼的反射看了看自己的脸——也有些改变,大抵仍然是熟悉的五官,但更加柔美了一些。
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人来。
监狱外的堆尸处,基本就是另一个荒岛,远处那个巨大的监狱像座山一样,一个巨大的蜂巢,没有人会理会这个抛尸地,艾德蒙倒是很放心,他可以等翅膀彻底干燥再离开。
直到他听见背后不远处有东西摔落。 啪。
艾德蒙警惕地回过头去,翅膀一展便在身后抖开,对上一双茫然震撼的眼睛。
艾德蒙看清楚人的时候皱了眉。
一只……雄虫?怪物?他身上有缝合的痕迹,手臂上有虫族特有的外骨骼——但不对称,显然不是同一种族的虫,还有一张带着缝线的脸,大得吓人的眼睛,艾德蒙可以看见他的复眼。
他背后有一对小的雄虫翅膀,还有翅鞘,倒是很纯粹的黑色,没有破损。
他手臂里抱着一些半烂了的果子,掉了几颗在地上,他又笨拙地蹲下去捡,随后急急忙忙地攀上尸堆,爬到靠近艾德蒙几公尺处前方时,忽地顿住了动作。
他往后退开两步,弓下身子,用一种坦然的信任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果子放到艾德蒙面前。
雄虫是吃水果植物居多,艾德蒙垂眼看他,他的大手抓着这些果子,排得相当仔细……这只怪物想要喂养他?
艾德蒙试着向他说话,很快就发现他听不懂;显然他没有多少常识,连雌虫是肉食性的这件事也不晓得。
他大概更不知道雄虫也在雌虫的食谱上吧,艾德蒙想。 艾德蒙伸出手拿了一个果子。
他认得出这个果子的味道,以前艾德蒙是雄虫的时候也会吃这些,他垂下双眸,看见自己失去厚茧的手握住了这枚红色的水果。怪物表情一下子就亮了,挑拣着最好的那个摆到离艾德蒙最近的地方。
凑近的果子能闻到香味,有点熟悉,艾德蒙轻轻咬了一口,回头过去看的时候,发觉香气为何从方才起便总萦绕鼻尖。
就在他的茧外,已经放了好些这种果子。
只是有些脱水干瘪,却没有腐烂的果物混杂其中……是这个怪物吗? 他在试着……喂养被扔在这里的,艾德蒙的茧吗?
而这个怪物,他又是哪里来的?
*
艾德蒙问他,你是谁?
这个问题怪物没办法回答,怪物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他有意识以来就被抛弃在这里,尸坑的中间。
以前都按照本能。
他躲避抛尸人,他采集果子,他学着那些人用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布缠在腰上,哪怕他不理解。
他学着走,爬,站,这个弃尸之地就是他的家,他的游乐场,他在夜里奔跑,跳过一堆又一堆的石头,在月光下。
他手臂的尖刺摩擦过翅鞘发出令他愉快的声音。 他可以这么玩一天。
然后他被抛下来了,那天怪物躲在后面看,看他们把两具尸体用板车推到这儿,扔了,他们说的话怪物听不懂,怪物只是好奇。
另一个死人是个普通的老人,干瘪发皱,像放太久的果子,散着腐朽的味道;但另一个不一样……他好神奇,皮肤上好似缠起了一层银色的……月光,怪物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去摸,或者把他弄出来,都没有办法,这层茧太厚了。
隔着茧,在月光下的时候,光线好的时候,茧是半透明的,怪物能看到里面的那张脸。
他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还有呼吸。怪物有时候会忘记去采集果子,坐在茧的旁边看一个晚上。
茧的厚度在膨胀,让它看起来像枚银白色的蛋,怪物把他拖去了礁岸上,那里有最好的月光。
沾到血迹的茧层被他用水擦干净。
怪物什么也不懂,他只是想看着他;他们真是不一样——怪物打从有印象起就在这里生活,最多就是死人。
他是唯一长久存在他身边的……人。
有时候怪物也会不愿意看见他,在半透明的白茧下,怪物依稀能看清他的身体。
他的皮肤没有瑕疵。 而怪物的手上,腿长,四肢,甚至头上,满是错综狰狞的疤痕。
他们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不晓得为什么叫怪物胸腔里痛,发胀,他跑离了这个茧,只是暂时的,他也要给他准备更多,更好的东西,怪物看着他的眉眼,便希望能给他更多。
*
然后他错过了出生。
等怪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自己撕开了虫茧。
怪物远远地看见了,在这个地方,他站在尸骸路旁,手里抱着果子,看他爬出来,像当初他学习用双腿站起身的时候那样。
月光照在他无瑕的皮肤上,他的黑发,他的羽翅。
怪物将那些果子进呈给他,然后他吃了,他接受怪物给他的食物,这叫他生出来一种欣喜若狂。
他对怪物说了点什么,怪物没听懂。
于是最后,他吃了一口果子,告诉怪物:“艾德蒙。” 他指了指自己。
怪物跟着学:“……艾德蒙?” 艾德蒙把他指向他自己的手指转回来,指到正确的艾德蒙身上。
这是怪物学会的第一个语词。
艾德蒙把水果放下,扯过来他的茧,撕开了以后勉强用来遮挡身体。 而怪物看着他,没有茧的阻碍,他更能看清楚他身上的完美。
没有伤痕的皮肤。
他的眼睛也……当他垂下双眸看向怪物的时候,怪物想要大叫、估计、匍匐亲吻他,又想把脸颊贴近他的胸口。
但他又看到自己的手。扭曲的伤疤,胸口的刀痕。
怪物知道艾德蒙和他不一样。 他退了两三步。
艾德蒙看着他似乎有些难受,然后那只雄虫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盖住了眼睛。
他的手很大,沾满泥土,估计是爬上爬下也没少弄脏身上,采集真是辛苦。
他用手盖住眼睛的方式叫艾德蒙迷惑,好奇。
为什么呢? 他躲到了下方的阴影处,但艾德蒙知道他必然还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