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写了1w5,很奇怪的威南设定,不算女孩子的女孩子南南,还有抢镜的强尼。
祝大家冬至快乐吧那就。
01.
与清道夫这份工作相比,评估员的工作可以算是一点儿危险性也没有——不必亲身上阵面对收容物,只需要在定期回访前做好准备,基本不会出太大的意外。
出意外也不是评估员该处理的,我们会直接联系清理小队过来,退到几百线外做点报告啥的之类的事情。
我算是新入这一行,阴错阳差,三人里另外两搭档都是老手了,其中一个挺有范儿的精英样,给我说他叫安东尼,好像外商公司取花名那种派头,穿得也像,发型梳得整整齐齐的;但另一个就不是了。
另一个让我喊他强哥,穿着件连身的牛仔工装服,看起来很粗糙——也看起来很能打,他们有时候说起话好像挺针锋相对,但细细一品,又能感觉出来默契很足。
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去看一眼下面收容物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建筑很庞大,大得压根数不清走道与电梯,我不晓得强哥是怎么认路的,但每当安东尼说需要去哪个房间里检查的时候,他总是能准确地带路。
今天下来着实看了不少怪东西。考虑到我的等级,基本上危害性都在safe左右,包含一棵不爱听冷笑话的西红柿,一只会缝纫修好一切的泰迪熊,封存在水族缸里的敲锣猴子……我们的工作就是观察然后写报告,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落单,出来以后互相检查对方的理智值,确认自己的锚点。
有的时候污染来得悄无声息,无意间你的周遭就出现了变化,为了让自己维持正常,我们身上都带着锚点。
锚点通常是个小物件,只有自己知道锚点的细节:色泽、材质、重量、纹路。锚点是维持理智的工具。
我不太确定安东尼和强哥身上的是什么,但我有一块银顶针。
只有我知道银顶针套在食指上的触感,孩提时候被我摔过,在侧边凹下去一些;上面还有花纹和小洞。这个锚点来自做裁缝的外婆,它帮助我确认现在我还正常,帮我认知我的记忆。
哪怕今天看的东西没有威胁性,我也不敢托大;在这个地方不够谨慎下场往往只有一个,前两天有人太大意了,我们经过的时候只剩一地残肢。
他们被拖下去的时候都看不见个完整的人形,甚至没有人在意。
基本上就是消耗品。
但好在今天的工作结束在即,今天检查完以后,下次值班是在三天后,我可以好好放松一会儿。
只要检查完最后一个收容物。
强哥去摸胸口工装口袋的时候,安东尼已经出声了:“别想在这儿抽烟。”
强哥手顿了顿:“啧。”
他转而拿出来一个小铁盒,倒了两粒薄荷糖吃,问我要不要。这玩意儿是无糖的那种,辣得厉害,上次我吃了一颗涕泪横流,现在我学乖了,我说不用了谢谢。
他把小铁盒收回去,没问安东尼。
安东尼也不看他,等电梯的时候一边在平板上打字,我看了一眼,这个格式应该是我们结束以后要提交的工作报告。
强哥咬碎了薄荷糖,喀啦喀啦的,又问了:“今天最后一个是什么?” 不是问我,我没有权限,安东尼低着头:“S372。”
强哥又搔了搔下巴,我看着电梯上我们三人的倒影,他过了片刻才想起7来什么什么的样子:“你能不能别用代号?百威又他妈不是收容物。”
安东尼压根都不想理会他的样子:“他现在就是收容物的一部分,这么喊他有什么问题?你别老是把交情跟工作混为一谈。”
他抿着唇从倒影里瞪了强哥一眼,相当冷硬地说道:“感情用事只会惹麻烦。”
“他救了我们几次了?真他妈冷血。”强哥评论道,转头跟我说话:“看到没,出了什么事赶快先跑,有多远跑多远,离安东尼越远越好,自求多福吧。”
我跟他们俩其实都不太熟,这话我也不晓得怎么接,就只好干瞪眼,努力缩着谁也不得罪。 这电梯怎么这么久啊。
收容所的建筑占地非常巨大,并非一成不变的金属墙和走道,有些收容物需要特殊的景观,也有许多的清道夫和评估员索性在这里申请了住处,加上家属等,其实更像一个庞大的地下都市。
老实说电梯很多,到处都是,可因为这地方太大了,也很难等。
等到了电梯之后在里面关着移动也没有愉快到哪里去。
我忍不住思索刚才他们说的话。
有好奇心死得快不假,可是人就会有好奇心。 听起来最后一站是他们认识的人。
一个由人变成的收容物。
这让我有点感到不安——异常化这种事偶尔能听见,有的人生来就有异能,他们是天生的清道夫,但异能失控或者受到污染的话,死亡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会是什么样呢?按照我的经验,通常不会令人太愉快;上一次我看到的,受到污染的异能者,觉得自己身上的空隙长出了手指。
人的身体意外地充满了空隙,要是没有特地思考的话,我从来不知道我身上有这么多缝。 指甲缝,眼皮,鼻孔,乃至脏器与脏器之间的狭缝,他坚持要把这些长出来的小小手指割掉。
后面发生什么我不想再提。
而尸检员的报告里说那里真的有手指。放大用显微镜看之后,那些裂缝密密麻麻地增生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指头,抚摸着他,让他痒得发疯,在他死去之后这些小小指头还活着,在玻片上蠕动,尸检员也发疯了。
后来那篇报告大部份都涂上了黑条,封存起来了,污染源是什么我也没有权限得知。
反正受到污染后还活着,通常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事。
电梯一直向下,我不由得紧绷起来。强哥和安东尼倒是比我放松得多。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楼层。
电梯外看着像是普通的生活区,我落后在安东尼他们身后往外走——我发觉这里我来过,事实上,这个区离我的住处不算远。
很普通,就像世界上所有的街道一样,有店铺,有民居,猛一抬头甚至看不到天花板,远方是根据时间模拟的天色,已然邻近黄昏,路上有正常的行人走动。
他们多半都是普通人,年纪不等,就我所知远处还有所小学。
强哥双手插兜,问安东尼结束了以后要不要去喝一杯。
安东尼说不。你想得美。
我推测在这种地方的收容物估计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或者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们在街道里拐弯,上楼,走进公寓楼里,穿过放着鞋柜杂物的走廊。
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
这扇门很普通,跟其他的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我提起了心,多少对门后的景象有些不安。
强哥伸手去按电铃。
电铃是一串轻快的小调,与我的紧张不太相配;过了一会儿门后传来脚步声。
喀哒,门打开了。 我屏住了呼吸。 02.
我必须说门后和我先前设想的一切都不一样。
来开门的是个男人,很高,头发绑着,懒洋洋地穿着家居服,脚上套着双黑色的拖鞋,看见强哥和安东尼的时候并不意外,手按在门把上道:“来了啊。”
强哥朝他点点头,他松开门把站到一旁,让出了位置:“进来吧。”
屋内传来了柔和的灯光和饭菜香,还有电视的声音。老实说我有点受到冲击。太正常了。
我想了很多情况,但是没有一个情况这么的……普通。
他拿出拖鞋让我们换上,我小声地咕哝:“叨扰了。”
他踩着拖鞋往屋里走,我们跟在他的身后。 我努力克制目光,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现这间屋子比我想像得更加温馨。木地板很干净,小茶几上摆着格纹桌巾,电视上有蕾丝勾花的防尘垫,窗帘是淡雅的百合花和铃兰花样。
有点违和感,但我摸不出来问题在哪儿,我又看了一眼这个男人——他倒是很自在,丝毫没有被评估的侷促,挥手让我们坐,房间里跑出了个小孩儿扑进他怀里,厨房里有人在做饭。
他把小孩抱起来,我坐在沙发最边上,而强哥坐得跟大爷似的,问话也很随意。
“一切都行吧?” “都行。” “没什么问题?” “能有啥问题。”
然后他们开始聊起了别的,估计是认识的共同朋友,一些近况之类的,很普通地闲话家常。
这里的气氛很让人放松,几乎放松得叫人昏昏欲睡,电视的声音不算大,播着新闻,边上有个老式的黑胶唱片机,他站起来把唱头放上,放起了音乐。
强哥说:“有没有酒?烟灰缸呢?我想抽烟。” 还没等安东尼骂他,百威说:“我家不让,晚点你去酒吧再说吧。”
忽然间我想起来我在哪儿看过百威了。
他是酒吧的老板,我去过,下班之后和朋友去的,就在大概……下面三层还五层,夜生活的街区。
那边和这里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不怪我没有认出来,一般人去酒吧也不会费劲儿去记老板是谁,就好像你去餐厅吃饭不需要认得厨师。
我只是大概看过他几眼,没特别注意过,那时候他就是穿着皮夹克,很符合一般人对酒吧老板的印象,潇洒不羁的那种风格。
要我说的话,他住的地方应该是走工业风才对,而不是眼下这种暖色调的法式风。 他看起来更不像有家庭的人。
厨房里的人喊了一声:“晚餐好了哦!”
百威抱着小孩起身走进厨房,转头端菜上桌,安东尼他们都站起来了,我也跟着站,探头往厨房里看。
我不太确定我到底想看到什么,但厨房里的人很正常——就像百威和这间屋子一样正常,而且她让这个屋子的风格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穿着件高领毛衣,皮肤很白,漂亮得像是会发光,而且看着很温柔,眼尾往下,双眼皮褶深深的,从刚才到现在,我感觉像在拼拼图,她是让这幅画完整的最后一片。
百威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让小孩拿碗筷,顺手把菜都塞到我们手上,让我们帮着摆。
餐厅是圆桌式的,摆了五菜一汤,她大概早就知道我们要来,煮的份量刚刚好,菜色都很家常。
强哥还是相当不把自己当外人,只问了一句小孩儿要吃多少,用儿童碗给装了一小碗,接着就哐哐给所有人装饭。
强哥装饭的风格也很强哥,他会把饭往下压,压实,然后再继续往上按米饭,装到冒尖。 安东尼说你是在喂猪吗? 强哥说人是铁饭是钢,人不能不吃饭,像你这种靠不吃晚餐维持身材的方式不好,我不同意。 很普通地互相杠。
而我很难不去偷看她,她坐在百威身边,看起来不像知道自己同居人是个收容物的样子,朝着百威轻声细语,张着上目线依赖地看他,百威的手臂搭在她椅子后,是充满保护的姿态;安东尼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等所有人坐定了以后百威招呼了下,我的两个同事便真的就开始吃起了饭。
我捧着碗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而强哥已经挟了一大块红烧羊肉塞嘴里,含含糊糊说:“吃啊,怎么不吃?”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吃了。妈的,好好吃。
我没忍住吃了两碗白饭,就是冒尖的那种,多少有点吃撑了,所有饭菜都被扫得一干二净;要是我回家估计也就给自己泡面加根火腿肠,我感觉已经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
吃完饭她还端了香香的花茶出来,甜点是布朗尼蛋糕。
她看我很喜欢的样子,还找了个小纸盒子给我打包了好几块,我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连吃带拿不是很好意思,但是我没抗拒得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我整个人晕晕呼呼的,吃多了,血液往胃部流,是那种幸福的脑袋缺氧的感觉,令人愉快。
走前她跟他站在门边,跟我说有空过来吃饭,我们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当我们站在楼下的时候,我已经彻底忘记了我们到底来干嘛的,好像单纯到朋友家作客吃饭一样,直到安东尼又叫出了报告。
这里会模拟天候,不晓得哪里来风吹得我一激灵,我看着安东尼往报告上打字,说S372号收容物的力量有增强的倾向。
我拎着蛋糕哆嗦了下,没忍住问:“所以……S372号收容物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
安东尼看我一眼,说:“你在那个屋里看到的一切。”
一切。 我忽然间有点茫然。 而且觉得有些冷。 03.
屋里看到的一切要怎么界定?百威有问题?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孩或者温柔的妻子有问题?一切的范围是什么?
那里看起来是个温馨的小家,但收容物代表异常,无论看起来再怎么完美都有问题,我回想着我看到的东西,不太确定那样柔和的光线里是不是有阴影。
我拢紧了外套,手指连忙放进口袋里找我的银顶针。
强哥拿了烟出来抽,笑我太慌张,:“瞧你这怂样。”
他说没事儿,这个收容物现在都还在控制下,可以说是无害的。
但是安东尼看起来不太赞同。
回去交报告的路上他们还是把收容物的情况跟我说了。
百威以前是个清道夫——就像安东尼和强哥以前一样。他们这都是半退休的状态,从一线往后退了,做做评估员,而百威退得更远,他开了酒吧。
他的天赋名称叫做神枪。
“……这和刚才我们看到的有什么关系?”我问。
神枪,听起来很牛逼。 强哥吊儿郎当地说:“还行吧,A+级的。”
我的脑子计算了一下——他妈的,A+级这还不牛逼吗?什么叫还行。
安东尼倒是搭腔解释了,神枪的优点很突出,但短板也明显;解释起来,他的天赋是让他射击时能够百发百中。
什么意思,意思是哪怕百威背对着枪靶往反方向开枪,目标也仍然会被命中,只要在他的感知范围圈内,他可以杀死任何有要害的东西。 这种天赋甚至延伸到他打斯诺克的时候。
强哥说没人爱跟他打这个,因为百威的球必定会落袋,就像他弹无虚发。
然而问题是,不是所有异常物都有要害。
人被击中心脏和大脑会死,但是异常物可能有无数的心脏或无数的大脑或者干脆没有。
很多时候百威需要搭配特殊的子弹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他如果遇到了没有常规要害的异常物,他甚至需要使用精神力先赋予这个异常物一个「弱点」。
假使这个异常物超过他精神力能够负荷的程度,他定义弱点失败,迎接他的就是反噬。 所以百威的天赋没有办法被评上S级。
在收容所外异常遍地的世界里,他们这些清道夫就像黑夜里的灯火一样,黑暗恐惧灯火,也想吞噬灯火,收容物能够吃下他们的天赋,两者互相猎食。
而S372号收容物和神枪没有关系,它甚至不是百威天赋失控的产物。
这类收容物大致被称为蜂蜜陷阱。
它们就像是食虫植物一样,散发着甜甜的香气,麻醉然后吃掉闯进来的生物,进来了就出不去,被沾黏在里头,缓慢地被消化。
我想起来刚才那个屋子里舒缓的,令人松懈的氛围,打了个寒颤:“……是那个屋子?”
屋子里的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他的妻女知道吗?
安东尼露出了类似讥笑的表情:“除了百威,那里没有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那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我甚至还逗弄了一下小朋友,跟他老婆说话,然而现在却告诉我,除了百威,那里没有其他「人」。
很难说明这瞬间的感受,这种恐怖感顺着脊椎往上爬。
强哥倒是看不下去了:“行了,你别吓她。” 安东尼说:“不然她还以为那收容物是什么好东西呢。”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手上的蛋糕。 我觉得胃袋沉甸甸的,有些东西得先问清楚:“我们刚才吃下去的……”
“没事,安心,都是正常的食物。”强哥说:“安全屋对百威一直都挺好的,她爱他,她怎么可能给他乱吃东西。”
所以我手上的蛋糕也是正常的。
“爱什么爱,家家酒游戏罢了。”安东尼总结道。
强哥说行了下班了,他们要喝一杯去,伸手勾过安东尼,安东尼被他扯着,想了想,说会把S372报告的案件权限向我开放,多学习也是多一分保障。
我说好,提着蛋糕回到我的小租屋处。
这里和出门前没有任何区别,我几乎是一进门便松懈了下来,摸了两次银顶针,用指甲描绘顶针上的字样,指头穿进去再拿出来,方便我定位我自己。
我深呼吸三次,把头靠在门板上,吸气,吐气,然后解下智脑,去洗了个热水澡。
等到洗完澡吹完头发以后,安东尼发的资料也差不多到位了。
他们以前都在一个大团队里,隶属于收容所官方,安东尼算是主脑,他的天赋是鉴定,鉴定别人的天赋,鉴定收容物的异常,鉴定如何处理收容物,鉴定如何定价(这个部分不算合法)……虽然没有太大杀伤力,但是很能赚钱,加上修理工强哥永远在他边上,总是能保护着不会出问题。
他们队里还有其他人,不过因为退休或者任务,不一定总凑在一块儿。
而安东尼当队长几年下来,所有事情都被条理地归档,从百威的自叙录音档,录音转文字档,百威的精神评估量表,对谈,日记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把蛋糕放上桌以后,我给自己倒了茶,从最上面开始看百威的生平。
百威今年大概三十二岁。
贫民窟里长大的,生父不详,和病重的母亲相依为命。在天赋还没有完全显露的十来岁时候,就靠打斯诺克在地下赌场挣钱,一夜一夜挣,挣到人家不允许他赢。
他最后一场比赛差点被砍断手,然后他杀了赌场里的所有人。
像玩笑似地比个枪,砰,他就能杀人。
那年他十四岁,反噬让他七孔流血,但其他人身上开洞更多,血流更多,所以他赢了。
去处理的人是强哥,强哥比他大几岁,那时候不确定到底是异常暴走还是有人的天赋失控,强哥的报告在后头又被安东尼总结了一遍,狗爬的句子被很坏脾气地涂掉,重新整理在下方。
他赢的钱全扔进医院了,让妈妈接收治疗。 随后他接触到清道夫的工作,清道夫有配枪,有生命危险,但工资更优渥,百威义无反顾地闯了进去。
鉴定出他天赋的人还是安东尼。
主天赋神枪,副属性附带视力强化、弹道计算等,适合团队狙击手的位置,百威自己却更喜欢走孤狼路线。
中间大大小小受过几次伤,不过还行,人还活着,直到……我看看,七年前,他遇到了S372收容物。
嘶。
他的精神力很高,理智向来很稳定,几次我听说过的大案子里他都没有出问题……但是在遇到S372之后他的理智值一度降到异化边缘。
察觉自己受到污染以后他打了报告。
我喝了口茶,点开他的报告。
第一篇报告里只有一句话。 “屋子在跟着我。” 04.
这看起来是不大对劲,然而联想到S372的特质,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除了他的自述外,后面还有几段音频和视频,是评估员跟他的访谈;我点开音频,翻着文件开始看。
S372收容物,由于蜂蜜陷阱的特征,擅长拟态,起初百威根本没有发觉,等他感觉到生活中的异变时,它已经出现了好一阵子。
评估员让他回想,他说开头应该是半年前的任务。
针对■■■的猎杀,是在■城,距离这里有上百公里远,中途■■■试着反过来捕食百威,百威在受伤后逃进了附近的民居。
那片区域是落后的贫民区,有严重的污染疑虑,但百威的精神力在经过自行评估后,认为还能抵抗,所以选择往那个方向走。
他在自述里说明他完全随机地翻窗进入,进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好。
这种不好不是危险的直觉,反而是很普通的“感觉不大合适。”
他进入了一间整齐的屋子,与贫民窟的破旧脏乱不同,屋子很干净,整洁漂亮,而他满身血污从窗口翻进来,看清楚里面摆设的时候他说他蓦地生出了点惭愧和自惭形秽。
没那么文雅,他就是说弄脏了这地方感觉不好,他不应该在那屋子里。
看得出来屋主对这个地方很爱惜,应当是个温柔细致的人,哪怕住在贫民窟里依然认真生活,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还摆着花。
结果现在刷了白漆的窗台上有他的血手印,木地板不小心让他踩脏了。
百威不晓得那瞬间发了什么疯,喃喃道了歉:“……不好意思。”
屋主不在家,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拘束起来。
他说找了半天也没在身上找到纸巾或手帕,最后用衣服干净的一角沾了水,把自己留下来的血迹擦了。
他在发现血迹和脚印能擦干净以后松了口气:“还好没弄脏这么漂亮的屋子。”
评估员问百威,你平常会在意这些东西吗? 百威沉默了片刻说:“不太会。”
有可能是他的直觉先他一步察觉了点什么,有可能是彼时屋子已经在影响他。但也有可能,人单纯就是会受到美好的东西吸引,一间摆设温馨的小屋子是不会让人生出来恶感的,还会让人不自觉地去维护它。
他在贫民窟里成长,家长的缺位注定他没有好的环境,他几乎没被正常地照顾过,所以百威说他站在这间漂亮的小屋子里手脚都不晓得怎么放。
到这里都还算正常,屋主不在家,百威做好了屋主随时可能回来的准备,但对方没有。他只是靠在沙发和窗台之间的角落休息,也没有失礼地去翻看屋主的东西。
——倘若这么做了,他可能会更早地意识到这个屋子的不对劲。
S372此时应该还在早期发展阶段。
它是屋子本身,换言之,这间屋子压根没有屋主。
它能模拟出装饰,但它不懂人类。
这一类的拟态收容物在早期阶段常常会出错,比如模拟出书籍,翻开之后内容是无法解读的乱码或者图像;衣柜里有衣服,却多了几个袖管或领口。
人在异常的眼中和物没有分别,你说人类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它们觉得眼睛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能浑身上下长满眼睛呢?
收容物的喜好是危险的,它觉得眼睛是好东西,可能会让自己长满眼睛,让别人长满眼睛,或收集别的生物的眼睛装到自己身上。
谁看到谁理智值出大问题。
不合人类逻辑的地方会暴露它们的存在。一般来说要等它们长大,模拟才会越发精细。
然而百威那天没有检查。
清道夫不会待在自己没有完整检查过的环境里,他们毁坏所有能躲藏危险的掩体,翻倒家具,确保绝对的安全。
他说他考虑过要这么做,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怜悯阻止了他。 05.
他觉得这个未曾谋面的屋主用心地爱着这间屋子,应当只是短暂的离开,甚至屋子里都还没落下尘埃,倘若回来发现屋子被他毁了,应该是会很伤心的吧。
所以百威没有这么做。 很难说百威要是这么做了会迎接什么后果。
他可能会迅速发觉这是个异常物,然后顺带解决掉它,或者它解决掉百威;不过不管是哪种,显然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了。
他在这里短暂地休息,恢复精神,然后在凌晨的时候追兵到来,发生了一场恶战。
百威说他在屋里的时候异常松懈,不小心睡着了——连日的任务让他精神极为紧绷,当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但睡过去的那一两个小时抚慰了他的精神。
随后屋子给了他一点警讯。
估计是不想暴露,警讯在正常范围内的,窗户喀哒声惊醒了他,他以为是自己发觉了追兵。
然后在恶战之后屋子不可避免地有了些损伤。结束之后百威本该直接离开,回到收容所汇报,但他又做了平时他不会做的事。
他在离开前把小屋子整理了一遍。
痕迹擦干净,翻倒的家具扶起,桌上的花瓶碎了,他进去厨房拿了个干净杯子换上把花换进去。
百威不是随身会带着纸笔的人,他边翻找边念叨了一会儿,才发觉桌上摆着空白的纸和笔,笨拙地写了张道歉函,说很抱歉弄脏了你的屋子,我没有恶意,只是借躲了一个晚上。
随后百威还掏空口袋,留了一点钱下来当作补偿。
多少是个不寻常的晚上,但是不寻常的晚上太多了,这就是清道夫的日常,百威没有留意,在离开的时候轻柔地掩上门。
他以为到此为止,然而并不。
在面对异常物的时候,有几项保命的要诀,其中最重要的,是保持“正常”,不要被异常发觉你察觉到了异常。
假装看不到它们,假装它们没有任何异样,不要引起它们的注意。
当你在凝视的时候,实际上你的目光已经创造了双向的通道,你在允许自己被看见。
所以要小心,哪怕它脸上长满牙齿,也要假装脸上长满牙齿是件正常的事,谁的脸上不长牙齿呢?
但是百威失误了,他看见了这间屋子。他带着怜惜擦去屋子里被自己弄脏的痕迹,对异常物大概类似于温柔的爱抚,他夸赞了这间屋子。
异常物的喜爱与迷恋不讲道理——人类的喜爱与迷恋往往也不讲道理,但人类与人类之间的爱情通常没有那么巨大的杀伤力。
视频里的百威看起来有点憔悴,他点了根烟,手微微在抖,还是很帅;他的气质和外貌确实有能让人一见钟情的条件,当他拧着眉的时候看上去太……迷人了,能让人迫不及待想抚平他的眉头安慰他,但让收容物动心还是挺超出想像的。
评估员问他:“你能回忆起异常最开始的征兆吗?”
百威迟疑了片刻,说:“应该是女主播。”
在这个异常遍地的世界,想活下来就要给自己建立习惯和规则。每天按照相同的顺序赋予仪式感,能够建立人和实体生活之间的联系,增加自己在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所以有人早上一定喝杯热茶,有人订阅报纸,有人穿衣服一定先套左边的袖子。
百威也有,清道夫的仪式会更多一些,他说他早上起来的时候会先打开电视,电视永远定在第三台播报新闻,他在睡前会再检查一次电视,确保隔天早上打开的时候它会准时开始新闻节目。
他说:“第三台换了一个女主播。” 评估员说:“第三台从来不是女主播。”
但在百威的电视上,主播就是换了,她有着甜蜜的笑容,喜欢穿浅色的套装,笑起来唇边有个可爱的小涡,鼻子挺而窄,声音很柔,每天很有朝气地认真播报新闻,还有后面的天气,提醒观众今天要多加衣服或者记得带伞。
她还有对兔牙,结束播报的时候会招招手,充满元气地说:“大家今天也要打起精神呀,我们明天见~”
评估员问:“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百威拒绝回答。
但我猜她是——之前百威只是把新闻播报当作一个锚点,早上琐事的背景音乐,换了这个女主播之后他时不时便看一眼新闻。
评估员接着问他下一个问题:“你因为她改变了你的锚点吗?”
他好像有点尴尬,但最后还是点点头,他说:“我增加了锚点。”
评估员问:“你增加的锚点是什么?” 百威沉默片刻,道:“在天气播报结束以后……我会跟她说明天见。”
这个可怜的人看起来快要因为尴尬自燃了,老实说,真的挺社死的,在电视里的美女主播说明天见以后对着电视回应她明天见,现在还要留存纪录,光想想都觉得社死。
社死,但是危险,我笑完之后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
他回应了异常物。
评估员也发现了。 评估员说:“你回应它了。”
他的回应鼓励了异常物。
随后他的生活开始被这个异常物缓慢地侵蚀。
百威在桌上发现了棉织勾花的白色杯垫,巴掌大,做得很精致,然而百威不会购买这种类型的物品。
他的桌子上有不少烫出来的白痕,杯垫不在他的日常生活里,硬汉才不用杯垫。
百威察觉不对,扔了这个杯垫,杯垫消失了一阵子,再出现的时候换了个花样。
还有窗帘。 他家的窗帘就是普通的深灰色窗帘,百威从来没有注意过窗帘。
百威过得真挺糙,他的住处是旧仓库改建的那种,随便搬了家具扔进去,甚至还有个台球桌。
他的窗帘从来就不动。 但那层深灰色的窗帘后面悄悄地长出来白色的薄纱,纱上面还有织花。
深灰色的窗帘颜色一点一点地变淡。
他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之后,身上被盖了件毛毯。
等他回过神来以后,这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仓库,百威在做出回应以后相当于被麻醉了,看过做全麻手术等清醒的人吗?他们会胡言乱语,傻笑,这个时候奇怪的事就是正常的事,等麻醉退去,他的屋子变了个样。
变得像他半年前不小心闯入休息了一个晚上的那间屋子一样。
柔美的,温馨的,充满生活气息的。
评估员问:“还有什么吗?” 百威说:“外卖。”
他不一定会准时吃饭,想起来就吃,不想吃的时候就算了,但是外卖来了,敲开他的门让他付钱。
百威开门的时候说你送错了,我没点外卖,外卖小哥说我不管,地址就在这儿。 他差点掏出枪把外卖小哥当某种异常外卖小哥崩了。
后面还发生过几次,终于有个外卖小哥不耐烦,说不就你女朋友点的吗?怎么你女朋友点个外卖你逼逼赖赖的?是不是男人啊?
评估员说:“可是你没有女朋友。” 对。百威说:“我没有女朋友。” 06.
百威让外卖小哥形容了一下电话里的声音,他说听着挺温柔的。
他最后还是付了钱,拿了外卖回屋,打开外卖的时候喃喃自语了片刻,说外卖吃得挺腻的,要是有家常菜就好了。
隔天他出了趟任务,回家的时候冰箱里已经填满了新鲜的食材,桌上摆着晚饭。
一开始它显然不会做饭,它只是做得像那么回事而已,但吃起来……完全不对劲。
在清醒以后,百威提出来要求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找到办法解决它,可是也没料到它成长的速度比他想得更快。
它连上了百威屋子里的电脑,自娱自乐地搜索了许多居家装修的资讯;它是间小屋子,显然兴趣就是打扮它自己,它对这些东西有点执念,喜欢漂亮的东西。
然后在百威提要求以后它就开始搜索菜谱。
它越学习,越开始思考,它好像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在玩玩偶,学习怎么照顾玩偶。
但这件事的危险之处在于,小孩也有可能毫无预警地扯掉玩偶的头。
它做的饭开始好吃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又柔软,床单会被换洗,花瓶里永远有新鲜绽放的花。
百威试探它的界线,要求到什么地步它会拒绝呢?或者说,这个收容物的极限和潜能有多大——它到底有多危险?
他说这个家很完美,如果有个女主人就更好了。
局外人从外面看向事件里的人,时常会生出来一股不可思议:这么做显然不明智,他需要做的应该是立刻联系收容所,而非试探它。
可是身在陷阱里的人已经被蒙蔽了,他们会陷入陷阱里的逻辑,认为自己的行为才是正确的。
隔天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百威醒来之后她恰好也醒来,跟他说:“早安。”
她有那张女主播的脸,或者说,那个女主播就是她的拟态,她会抱着百威的脖子说:“我好喜欢你。”
百威试着逃跑过,离开,试图脱离,但是这间屋子跟着他,无论他到哪里去,只要进门,下一秒他就回到这个“家”里。
这个收容物没有伤害他,然而和这种巨大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在一起,本身就挑战人的精神。
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人,更完美,更不像人。 人其实不太能接受非常像人而不像人的东西,这叫做恐怖谷效应。
百威可以在某段时间离开家“上班”,因为这是她认知里的正常行程,但是一到某个时间点,他就得“回家”,哪怕他出任务,他也会在打开任意一扇不管是酒店房门还是什么的房门,甚至只要有开门的动作,他都会回到屋子里。
这个屋子在豢养他。
百威不能理解她的喜欢,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跟着他,对她来说却很简单。
她说:“你欣赏我,你真好。”
当她告白的时候,灯光闪烁,电视与收音机发出声音,与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屋子震颤起来,像一首歌,对他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这是一种精神污染。
评估员说:“你的精神力增长了。” 百威点点头。
长期跟异化物相处,对他的精神力也是刺激。他没死,于是他的精神力缓慢地增强,他在策划一点什么。
她的身体被百威固定下来,有了形体,有了人类的型态,只要她被定义成人类,她就有弱点。
百威就可以杀她。
百威准备了很久,他像一个爱人那样跟她相处,接受她的照顾,在离家和回家时亲吻她。 然后准备杀她。
百威的天赋从不失手,那天晚餐后他的枪抵在她的胸口,然后异常物明白过来了。
百威只要按下扳机,无论如何子弹都会穿透她的要害,不管一间屋子的要害在哪里。
使用精神力瞄准她这件事不断地反噬他,很快百威就开始流血,血从他的身体里不断地涌出来,他如果不尽快开枪,他会先死于天赋的反噬。
异常物在他的枪口下明白他不爱她这件事。 她开始哭了。
当她哭的时候,屋子开始返潮,墙上沾满了泪滴一样的水珠,沿着墙纸流下来,晕开墙纸的花样,让边缘起翘。
她说:“你不喜欢我。”
屋子开始挤压,颤抖,墙体向内移动,扭曲,这些滴下来的眼泪是酸性的,侵蚀了家具,滴在身上带着灼痛感,空间在缩小,她在试着反抗,也许在百威开枪之前她会先消化他。
百威陷入了混乱。
评估员说:“异常物有害,哪怕它们暂时看起来没有危险性也一样。”
百威说:“可是她没有伤害过我。” 他手上连接的理智值仪器出现了警报声,评估被要求暂停。
我沉默地点开下一段视频。
跟上一段视频开始的时候相比,百威看起来糟糕透了,他应该是被施打了镇静剂,看起来很疲惫,两手盖着脸,手肘支在桌上。
评估员问他:“可以接下去了吗?” 他抹抹脸,说:“开始吧。”
他往后靠在椅子上。
评估员问他:“你开枪了吗?”
百威眼下有明显疲惫的痕迹,他看起来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他往后靠坐,瞪着眼前某一点,没有看着评估员。
百威答非所问:“她说难怪我没有喊过她的名字。”
评估员说:“异常物没有名字。” “她有。”百威说:“她给自己取了名字,决定的那个下午,她把名字告诉我,拉着我的手说以后要这样叫她。”
百威没有叫过,因为他是一个好清道夫,清道夫不给异常物取名,也不称呼它们的名字。
评估员又问:“你开枪了吗?”
百威的眼神终于聚焦在评估员身上。 他回答:“我开枪了。”
他的天赋不会失准,只要开枪就会命中。 评估员问他:“它死了吗?”
百威说他把枪抵在她的心口,扣下了扳机。 但镜头拉近,他的太阳穴有枪击的痕迹。
他的枪只会命中他想杀死的目标。
评估员说:“根据后来的检查,你的子弹应该穿过你的太阳穴——但是出于某种影响,最后你没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百威说:“我不知道。”
评估员问:“你认为是它扭曲了你的天赋,使目标从它的要害转移回你身上吗?”
百威说:“不是,我的天赋没有出问题。” 他很笃定。
隔着镜头,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
评估员接着逼问他:“你心软了吗?还是它救了你?” 百威沉默着,没有回答。
“它去哪里了?” 百威说:“我不知道。”
据他所说,他醒来,发现自己没死,他的住处变回了原本的仓库,他躺在满地自己流出来的血里面,别的什么也没有。
过去这段时间就像一场梦,和煦的灯光,温柔的照料,爱。 他像又从麻醉里醒了一遍,他看起来很痛。
07.
然后他认识的人来处理他了,之前他联系过朋友到时间来看一眼他,死了收尸,没死送医。
他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
对收容所来说可能不算个好消息,所以在百威恢复得差不多以后收容所方给他安排了评估和审讯。
我看了下后续处理,百威在这件事之后被降级,异常物被打上代号,评估后的级别很高。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他疯狂地接活儿。
不夸张,真的像发疯一样,干这个活儿的人任务和任务之间一般都会留空休息,以免被侵蚀得太厉害,但这位老哥完全不留空。
他的休息都是被收容所方强制的,但按照调查报告来看,他私下还接民间的任务。
也就是官方不让他干活他就去当民间打手。 他的理智值一直在危险的边缘反覆横跳。
评估员持续追蹤他的情况,他的兴趣爱好从原本的打斯诺克和车辆改装变成看装修杂志。
评估员认为这有可能是精神污染的后遗症,建议他去和B089的填充玩偶医生聊一下——填充玩偶医生是只棉花兔子,能够极好地抚慰所有遭到污染的或者失常的心灵。
他去聊完了,评估员回访时在他家发现了针织杯垫,百威说这是他买的。
他说他觉得这种东西挺可爱的。
音频里他听着很冷静,我倒是觉得他像发疯。
会面视频里他半躺在沙发上,对面坐着一只棉花兔子,兔子拿着板子一边纪录。
填充玩偶医生问他:“你是不是出于愧疚,你觉得你谋杀了一个无辜的人,生物,或者类似的东西?”
他说:“我没有,我杀的东西多了去了。” 他说:“我没有办法在我家以外睡觉,这是正常的吗?”
填充玩偶医生觉得这是一种分手——或者失恋后的正常进程,哪怕他们试着互相杀死对方,但是还在合理范围内,毕竟异常物和清道夫出现的地方总是有什么要死掉。
牠问:“你要不要试着用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工作?”
呃我不太确定填充玩偶医生是不是真的在帮忙。
就像我不确定听一个填充玩偶——哪怕牠有个医生的胸牌——的意见,到底是不是件正确的事。
他已经够拿工作麻痹他自己了,老天。 而且这个场景看起来微妙地很滑稽。 但是百威真的听进去了,我的老天。
接下来的纪录显示他大概把工作的强度再提了一倍,一副做不死就往死里做的样子。
我忍不住想感叹,老哥,你真的好爱她。
可怜的百威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这可能不算真的玩弄,但显然他身上的秩序被她搞砸得很严重。
他甚至跟填充玩偶医生承认他喝酒以后想起她会哭,他想念她像窗户一样明亮的眼睛,我怀疑这个像窗户一样可能是字面上的意义。呃。
然后是五年前的■■■■事件。
他参加了那次围剿,异常外溢很剧烈,最后出动了燃烧弹;他居然是留到最后的那一批人。
这很奇怪,因为他的天赋特化不是盾系,攻击高但是脆皮,留到最后其实没什么用,送死而已,他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我看了下报告,接着明白过来了。
他被挖出来的时候基本上是在一个类似水泥棺材的小型掩体里,有东西保护了他。
那个掩体持续到他得救以后变成了水泥碎块——等一下,那我今天看到的做饭给我吃的他老婆又是谁?
……哦,收容物给他留了一颗玻璃核心。 收容物好就好在死也死不了。有的时候不好也不好在它死不了可能也会让你死不了。 看你怎么想吧,无力改变现实的时候就改变一下自己的看法怎么样呢?
他在得救之后拿着核心去找了建筑师的帮助,建筑师不是职业,是一个人的代称,然后她被养了回来。
只是S372不认得他了,中途对他展现出攻击和捕食倾向,然后对建筑师吴智哲有依赖,吴智哲帮助且收容了她一段时间。
百威则是不断地去给她送菜。
……但百威也没真的被捕食掉,比起收容所拿其他异常投喂这间屋子的时候,他身上那些灼伤简直能够忽略不计。
这屋子她是肉食的,吃了很不少异常物。
你永远也想不到一个有自主意识的屋子能有多少方式杀死你。
想像一下你躺在床上,觉得你安全又温暖,然后身上的被子越缠越紧……然后你就嘎了,骨头一节一节地碎掉,床把你吃了,连剩下都不会有。 更别提洗澡或者旁的什么毫无防备的时刻。
百威居然能活下来,我又忍不住感叹,她真的好爱他,哪怕他一进房间她就断水断电不给饭吃。
然后再经过一段时间,他成为了S372的一部分,现在一起被收容。
我好像看了一本奇怪的爱情小说,开头很奇怪,中间很奇怪,结尾也很奇怪,其中还奇怪地省略了一大段。
感觉后半部的恋爱细节被隐去了很多,好不容易开始上头了,但是百威精神正常很多了,就开始不给人看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现在仔细想想,没人介绍她的名字让我知道,我只要试着思考就感觉脑子疼。
之前能挖出来这么多我感觉都是安东尼仗着老哥那个时候神智不太清楚。
安东尼就是挺能压榨人的,我感觉他的天赋可能不只有鉴定,还有个资本家。
我有一个疑问——这真的是爱吗?百威的精神到底受到她多少影响?他对她的依恋到底有多少是出于自由意志?
我们真的有自由意志吗?
我们又要怎么在爱里维持正常,或者正常地去爱,如果像是百威这样不小心增加锚点在错误的基准上,岂不是一失足就完蛋。
我有点焦虑地开始吃巧克力蛋糕,巧克力蛋糕很完美,她的手艺真好,苦甜的比例无懈可击。
我不小心吃得有点多,而且感觉在安东尼给我看了这些资料以后更迷惑了,我拿出我的银顶针,然后又测了两遍我的理智值。
很好,看完这些资料我的理智下降了百分之十七点五,还在正常范围内。
新进评估员的员工手册上第三项,如果感觉不好请随时与搭档联系。
所以我吃完蛋糕以后打给了安东尼。 呃是强哥接的,为什么?
他听起来非常喘,像是正在剧烈运动——他们背着我去处理收容物了吗?我应该现在起来逃命吗?
我沉默了一下,他问我干嘛? 我说安东尼呢?他说安东尼在忙。
我觉得问题问他也一样吧,他说:“不知道,不清楚,随便,不晓得。”
我又沉默了一下,问他对于合理增加锚点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他诚恳地说:“我睡安东尼,只要他被我睡的时候话还是很多很挑剔就没有问题,如果他很配合地跟我玩花样我就知道我要死了。”
他又补充道:“我能睡,你不行。”
我听见安东尼在另一边很喘地破口大骂。
我怀疑他们正在睡觉。他们原来是这种关系吗?我还以为他们不对付。
呃。
我挂断了电话,仪器上的理智值回升——我看着我的理智值,开始思考我要不要把他们睡觉的这个事件当成一个类似的锚点。
只要他们还在睡彼此就代表我很安全。
我又想到今天的晚餐。晚餐真的很好吃。 但百威跟收容物有了一个小孩。
一般来说收容物也要按照规则,不能凭空变出小孩子,嗯所以按照规则来说,百威睡了——
她很漂亮,但哪怕她很漂亮,做的蛋糕很好吃,她仍然还是——
我的理智值又危险地滑了两点下去,我决定不要接着想。
好在下一次上班是三天后,我起码要三天后才需要面对强哥和安东尼。
我躺进被子里,觉得我可以睡一觉。
——救救我,我三天后就得面对一个大概率不爽的安东尼。
——我今天还看了一栋会吃人的房子还有一个睡了房子的猛人。
——他们甚至有了孩子?
——而且除了我以外好像所有成年人都有睡觉的对象。
我睁着眼睛睡不着了。
这个真的很有意思😍
!!!!!!!怎么会有这么精彩的故事!上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小说还是《沙王》,龙嘎有镜镜真是龙嘎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