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娜替伊德尔守住了一个秘密。
一个巨大的,让伊德尔一生都闭口不言的秘密,就这样横亘在他们之间,她替他守住,他给她安稳。
他们的儿子其实不是她的儿子。
伊德尔很沉默,从第一面见她的时候就很沉默,但那时候他多少还会笑,拐着弯让亲戚介绍的,但萨仁娜不肯,她没想好,没那么快想进入婚姻这件事,伊德尔也没有,他的心也不在这上面。
然而和伊德尔相处的时候是愉快的,他不像别的男人,像什么呢,彼时她模模糊糊地,尚且没有想明白,直到后来她知道了那件事。
萨仁娜知道了,像姐妹,像一个沉默的姐姐或者妹妹,管束在一具男性的躯体里,这说明了萨仁娜对他的亲近却没有爱恋,也说明了伊德尔的拒绝与踌躇。
他们的关系在引导回正确的轨道后两人都舒适许多,有了更多的交谈,更多的理解。
随后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伊德尔来了,面容毫无血色,萨仁娜急忙地问他原因,他说他需要她帮忙。
一个孩子。伊德尔的孩子。他怀胎十月将其生下来,因为他不完全是个男人。
萨仁娜很震惊,但在震惊之余她选择保护他,他们结婚,她在他生产的时候握紧他的手,看他挣扎着仿若被剖开一样疼痛,直到婴孩离开他的身体。
这个孩子不会哭,伊德尔,强壮的伊德尔眼泪落下来,摸着刚出生的孩子的脸颊,替他取名叫纳木罕。
萨仁娜替他保守秘密。连纳木罕都不知道的秘密。她没有太多太大的好奇心,她只是试图保护她的姐姐,或者妹妹。
只有一次,伊德尔从营地回来,夜里喝了一点酒,他们才会不小心触碰到这个问题。纳木罕还小,他本能地需要伊德尔,他有点畏惧,却仍然爱敬他,夜里他靠着伊德尔的大腿睡着。
他握着酒杯,一手放在纳木罕的脸颊上。
萨仁娜想这么多年了,也许能问一句是谁。
伊德尔低着头,笑得像哭:“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一个援蒙的医生,年轻的医生,他跨过了伊德尔的警戒线,进入了他,然后又离开,只剩下一个孩子。
萨仁娜问他,这个年轻的医生还有没有回到草原上来,伊德尔仰头饮尽了酒,说他不知道。
不知道,不在意,都随便了,伊德尔调离了原本的地方,再也不想被他找着。他有一个孩子,这样就够了。
等到许多年后萨仁娜才想到不够的,不够的,纳木罕的名字给了另一个孩子。
伊德尔所有的痛都往他的身躯里坍缩,萨仁娜看见他的痛苦,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要表现得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强悍,然而他的眼泪已经干涸。
好多年了,好多年了,距离伊德尔来找萨仁娜的晚上,距离纳木罕降生的晚上,这么多年了,忽然有个医生,并不年轻了,眼尾有着细细地纹路,但仍然很英俊,看起来是和伊德尔一样的年纪。
他来问一句话:“请问你认不认识伊德尔?”
他不曾谋面过的羊只在他的时间以外陷进了流沙。
被吞没了。
巨大的,巨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