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恩吉雅
阿云嘎梦到了草原。
河水,马,羊,牛,家人与脚印,看不见尽头的草原与天空,故人握住他的手,在梦里那些人到来,随着梦醒那些人又远走。
郑云龙一般睡得很熟,但他几乎在瞬间便察觉到阿云嘎的挣扎,还有惊醒;夜很深,他们在城市里,空调隆隆地运转,阿云嘎的身上传来细微地颤慄,他在高楼与高楼之间,一个狭小的居室,看不见地平线,但隐约有月光。
郑云龙抱着他,他习惯阿云嘎睡得没那么好,就像习惯阿云嘎总在睡着的时候侧过身蜷缩。他不甚清楚那些安全感之类的说法,但他摸得出来阿云嘎骨间传来的震颤。
他的手指按住阿云嘎背脊,一吋一吋地压下,用这种力道唤醒全部的他,让阿云嘎确认他回到此处。
郑云龙的眼睛在夜里像岸边的火光,草原里出来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离岸感,阿云嘎不知道。
郑云龙问他:“怎么了嘎子?”
他的句子沉沉地从胸膛里冒出,在齿关间模糊,带着鼻音滚落,像一壶烧开冒泡的酽茶。
阿云嘎僵直,又被他的按压安抚,缓慢地松开,躺回床上:“……没有。”
迟疑片刻,可能是因为没有光线给了他一点保护色,些许安心的感觉,他又道:“可能是太累了……练歌比较多。”
“嗯。”郑云龙把他拉近一些,接着等待。
阿云嘎感觉眉间那块带着紧绷感,几乎是欲泣的痛感,他不着痕迹地缩得更紧些,郑云龙手臂环住他。
“……诺恩吉雅。”
诺恩吉雅他唱了两回,练了不只两回。
在工作的时候他会隔开这种情感,但他仍然会受到影响——不是,受到影响的不全是指他与郑云龙之间的事情,还有更多,离开草原,往外走,越走他越能感觉到他的根拉扯着他。
那有时候很痛,有的时候阿云嘎只是望着来处出神,他在走的时候不确定他要往哪里去。
但有一部分,那也确实是指他与郑云龙之间的事,在确定关系前他想了两天,到现在阿云嘎已经不是一无所有往外走的人,所以他每一步路都想了再想。
可是郑云龙让他……欢喜,他又悲伤,又欢喜,爱他让阿云嘎像迎着雨露活过来的牧草,所以他那时候想,既然他能走出草原,那他就敢爱郑云龙。
只是有的时候深夜里他还是会惊醒过来,不确定,不清楚,模糊的梦叫他心悸,脑海里遥遥地呼麦吟唱着歌谣。
诺恩吉雅,诺恩吉雅。
一瞬去朝夕,悲喜皆空空。
他想他不是诺恩吉雅,他是阿云嘎,但风声与马的嘶鸣好像还是从梦中传来。
直到郑云龙抱紧他,吻他,在城市的夜里与他依偎。
他说没有关系,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阿云嘎才又能闭上眼睛睡去。他的手指勾住郑云龙的手指。
带我走吧。带我,带我,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