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点中式恐怖
郑云龙不记得那天晚上确切发生了什么,九点之后不能出门,这条规矩到底死死地刻进了脑海中;他可能还是有些应激,现在只要天一暗,他人在外面就忍不住频频察看时间,总觉得错过了这个点回去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几天下来郑云龙干脆傍晚以后就都不出去了,省心,按以前他的性子,其实是没这么听话的,爱跟人对着干,当初学摄影也是差不多的理由,听他爸侃他一句照相有啥好学的,他居然就一路混了几个奖下来,却不想到了这儿,阿云嘎说的话他记在了脑海里。
阿云嘎倒还是没大变化,神出鬼没地,早上的时候阿云嘎会把屋子前后的花草都浇了,到吃饭的点时会冒出来,其他时候郑云龙基本找不着他人,偏偏越这样郑云龙越忍不住想去找他,拿了相机说想给他拍照,被阿云嘎一句:“有病!”又往他眼前关上了门。
郑云龙想给他拍照却不是乱说的,阿云嘎长得好,气质又干净,要不是郑云龙怕没经过他同意就拍要把人惹得更不高兴,好几次他都差点按下快门了,他是很喜欢看阿云嘎拿着那个长柄木勺在那儿慢慢浇花的,要说他能跟那些花草对话郑云龙也信,只是阿云嘎既然不想,郑云龙就没有强求。
另一件事是他把外公留下来的自行车修好了。准确点说并不算修好,外婆跟他父母一块儿住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自行车外公又用得爱惜,也就是这三四年间无人使用维护,车胎有些老化,郑云龙上淘宝买了替换的车胎,又等了几日快递到了,他把自行车牵出来天井这儿,又是充气又是给链条上油,拾掇一早上,老自行车便再度焕发新生。
郑云龙修这个不大熟练,工具弄出来乒乒乓乓的声,居然还把阿云嘎引出来了,郑云龙拿了小木板凳坐在车子旁边,一扭头阿云嘎就站在廊下靠着柱子看他,隐约有些好奇。
郑云龙满手漆黑的油污,袖子被他卷到手肘弯处,他随手拿了边上的抹布起来擦手,看见是阿云嘎,对他笑了笑:“你会不会骑?” 阿云嘎嘴唇噘了噘,当郑云龙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不会。”
郑云龙把手大致抹干净了,这种油污么,要全抹掉不可能,还是得用肥皂洗一洗,但这还没确定能不能骑,没准一会儿还要弄脏,那就先擦一擦挡着。他态度轻松地问阿云嘎:“那你想不想学?”
阿云嘎双手抱胸,反问他:“你会骑这个?”
这种老式自行车和普通自行车还是不大一样的,这倒把郑云龙问得有点不确定了,他看了看这车,说道:“我会骑一般的那种,这个应该也还行?”
阿云嘎那目光明显是让他试试,郑云龙给他的眼神激得不服输了,拍拍手站起来扶着车把,将脚架往后踢开,这儿天井狭长,骑一小段还是可以的,郑云龙身高腿长,小时候看着觉得这二八大杠高,但现在脚一抬就上去了,前面几下果然没抓住窍门,链条生锈以后虽然重新上了油,转起来仍然有些卡顿,郑云龙骑得像醉酒一样,歪七扭八地晃,中间险些摔了,好在他腿够长,失去重心腿一撑也摔不着他。
郑云龙这边骑得狼狈,那边逗乐了阿云嘎,他笑也不是哈哈大笑那样,嘴唇抿起来,唇角有个小小的涡,秀气得很,郑云龙看着他有些无奈,回头道:“能娱乐到你还是挺好的哈。”
阿云嘎一下想压下嘴角不笑了,但没成功,郑云龙又试了几下,他本来就有底子在,不多时便找准诀窍,还能在这个不大的小院子里绕上圈。郑云龙绕到他前面的石阶停下,问阿云嘎:“怎么样,要不要学?”
阿云嘎哼哼了下:“我学这个干嘛呀?” 郑云龙乐呵呵地笑着说:“技多不压身么,还是一会儿你有什么事要做?” “……倒也没有。”阿云嘎咕哝道。
最后他还是几步下了台阶,走到郑云龙身边;郑云龙下了自行车,替他扶着把手,看阿云嘎有些笨拙地跨上车子。阿云嘎有些不安地抬眼,像是担心郑云龙会不会笑他,但郑云龙只是垂下眼睛替他扶好车。
郑云龙注意到他的发丝很软,又黑又细,垂下来的时候有点遮眼睛,有点想摸,但郑云龙不敢,他空出把手的位置让阿云嘎握好,绕到背后固定着车后铁架:“你脚放一边上去,我给你扶着,别怕昂。”
阿云嘎说:“我没怕。” “昂,你没怕。”郑云龙在他背后轻轻笑了一声。
阿云嘎踩下踏板,自行车因为有郑云龙帮忙扶着,只晃了晃便顺顺当当地向前,这儿对初学者来说不好转弯,到门口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郑云龙跟他两个人抓着车笨呼呼地掉头,又骑了一段。
几个来回之后阿云嘎骑得顺了许多,郑云龙几乎不用下力气抓住铁架,手只是虚虚地搭在上头,郑云龙觉得差不多了,问他要不要试着自己骑骑看,阿云嘎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这会儿真没忍住,郑云龙摸了摸他的头发——只有一会儿,跟他想的一样软,立刻又松开,阿云嘎狐疑地侧过头问他:“怎么了?”
郑云龙呐呐地将手背到身后:“……没事,你头发上有东西,大概是棉絮,我给你拿掉了。” 阿云嘎看着不太信,但郑云龙神色很诚恳,他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郑云龙站在边上看他骑车,拿出来烟抽,到转弯的时候阿云嘎就要放下腿用脚划着转弯,看起来像笨笨的小螃蟹……真的很可爱,阿云嘎踩着踏板骑回来,在他眼前停下,他那双眼睛双眼皮特别深,轮廓又圆,用上目线看人一点也不凶,明明是兴师问罪来的,问他:“你是不是在笑我?”
郑云龙连忙告饶:“我哪里敢——我是在想午饭做什么。”
这次阿云嘎就不大信了,丢下一句“你最好是。”又不大利索地掉头。
郑云龙再看了看就进厨房做菜去了,其实做点什么早上买菜的时候都想得差不多了,他动作很快,注意到阿云嘎身材瘦削,他早就怀疑起对方没有好好吃饭,这几天更是变着花样做菜煲汤,想把人喂胖一些。
辣没放很多,阿云嘎对这个不大满意,但还是勉勉强强承认了郑云龙手艺不错这件事。郑云龙发现了,阿云嘎不只爱吃辣,口味也偏甜,他那天买的小饼干和巧克力尤其讨了阿云嘎的欢心。
吃完饭郑云龙又带着相机出门去,走之前看阿云嘎又爬上自行车,他看了下,跟阿云嘎指了指边上他房间门,说新买了回来的那一塑料袋里有零食,就在他房间桌上,要吃自己拿去。阿云嘎正在练习转弯,闻言跟他摆了摆手,说知道了。
山城西南侧有河水流过,半环绕着小城,相较之下开发得更热闹一些;他外婆家则位于东北方,整片建筑都属于一个姓的大院,也更加安静闭塞。大院外可以见到一些自建的小楼,但数量不多,整体还是古色古香,富有情调。
郑云龙的摄影作品以建筑风景居多,这座城恰好合他的风格,说起来这里虽然算是他外婆家,但那时候太小,外公外婆怕他迷路,也不可能放他四处跑,多半是坐在外公的自行车后跟着老人走,现在自己出门,看什么都相当陌生。
有些院子保存得完好,开放游客参观,郑云龙远远从门外看进去,但看到要门票钱的时候还是顿了顿,相当平静地走了过去。相较园林,这里的风格更为厚重,少有山水造景,不过既然是大族的宅院,在西南方也有戏台,离祠堂不远,旧时供年节寿宴或者迎神酬宾用,这种景点就收不了门票钱,虽然位置偏僻,但游客比起巷弄里面多上许多。
一边墙上的粉浆已经脱落,露出底下的砖面,海报就贴在了上边,最近几日内在这儿有传统曲艺的宣传活动,除表演外,还有戏曲化妆和戏装展示,郑云龙顺手用手机备忘记下了时间,到时候可以来看看。
从他外婆到他母亲,这也能算是家学渊源,郑云龙用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发给他妈,结果到晚上的时候电话就来了。
当时郑云龙正在看他这些天下来拍的照片,带了笔电过来,接上读卡机插好记忆卡传输相片,说起来,他对底片的质感情有独钟,但当时考虑到这趟旅程要带的行李已经不少,最后还是将底片相机从包里拿了出来;这几天走走逛逛,这座古城给他的感触不少,忽然就有点可惜。
郑云龙还在想是不是让朋友跑一趟他的租屋处,帮他把那些东西寄过来算了,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西要多了就又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定主意。
手机就摆在旁边,一响郑云龙就接了起来:“喂,妈?”
郑云龙低头看笔电,照片还没传输完,他弯腰从外套口袋里顺手拿起烟盒跟打火机,打算讲完电话顺道抽根烟。
他妈打电话来说的恰好就跟那张海报有关,他外婆的旧友也住在同城,不过算起来是另一头,同样是曲艺工作者,微信里联系有,但是实际见面已经是许久之前,毕竟人老了,不爱走动,郑母想起来了让他抽空去拜访下,说一会儿把电话给他,拜访前先给人家打个电话。
这种人情往来也是应当,郑云龙答应下来,他顺带汇报了一下整理的东西寄了几箱过去,母子说了会儿话,他妈就又忙去了,人也不在家,出差呢,开会开得晚,要不是今年家里凑不上过年,郑云龙也不会干脆在这个时节过来。
既然凑不上那哪儿过年不都一样,郑云龙看得很开。
讲完电话之后郑云龙在走廊下抽了根烟,他放了个烟灰缸在窗口那儿,方便,要是把烟灰随地乱掸,他总觉得阿云嘎会不高兴。暂且没想好为什么他会担心阿云嘎不高兴,不过他这人做事凭直觉,既然有这种感觉那就这样吧。
烟快抽完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这夜又黑又沉,郑云龙扭过头,看往院门的方向,拿着烟的手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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