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
他们这种奇妙的书信往来维持了两年,大多是一周一封,百威早在信里把酒吧和家里的电话号码都给了她,等到酒吧生意上了正轨,不少事情需要处理,他为了方便去买了大哥大,也没忘记把号码给南南。
只不过小姑娘高中还没毕业,自然没可能有大哥大,用家里电话找人又不方便,最后还是习惯写信,放学路上去书局买文具,顺便买漂亮的信封信纸,若父母问起,就说学校老师鼓励交笔友,一般听到这个理由,父母也就不会再多问,晚上睡前封好贴上邮票,早上上学的路上再顺路投进邮筒里;百威用的倒都是最简单的那种信纸信封,几块钱好大一叠,写都写不完,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愣是没让人发现。
其实百威除了那天醉后心中郁结,失态写了许多话以外,多半还是像狱中那样,说话说得少,像流水账一样写自己的生活,或者想办法拣一些酒吧里的趣事写给南南——不大容易,酒吧里面多少还是乱,多半是些男欢女爱争风吃醋的事儿,百威自己也知道不好写给小姑娘听,于是更多还是光看小姑娘都给她什么,绞尽脑汁给她生出来回应。
每回他收到的信封都厚厚一叠,她还真是按天写的,一天能有小一张,到后来百威估计都比她爹妈知道她学校的课表,举凡小测的成绩到中午吃了些什么,;而她也对百威要求不高,就是要给她回信,至于回多回少她好像一点儿不在意,收到了就捧着信封高高兴兴回房间去,拆开来仔细读。
只是瞒得了一两年,终究还是惹了人疑窦。
这事儿赶巧还是刚志和百威说的,刚志在牢里学了厨艺,在出来之后就在百威的酒吧里面干活儿,他们这里不只有酒水,简单的餐食也是有的,活计不重,他们偶尔得空也闲聊,一块儿抽个烟什么的,周二晚上人不算多,最多都还是周五和周末,百威忙完一阵把事情交付给别人,到后巷抽烟,恰好碰上出来休息的刚志。
闲聊几句,没想到刚志不一会儿就跟他吐起了苦水——他对妻女和弟弟都很是愧疚,这些年下来都努力弥补,只是他还是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太多,以前在狱中的时候,女儿贴心写信温暖了他,但现在南南大了,逐渐有了自己的心事,他便多少感觉到无所适从。
他跟百威随口抱怨了几句不晓得怎么跟青春期的姑娘说话好,晚上问老婆,老婆要他别想太多,小姑娘家有自己的心事多正常;但刚志现在抽着烟,愁眉不展,已经开始想起了要是南南早恋该怎么办。
百威抽了几口烟,诧异地看了看刚志,又想了想:“不至于吧?”
南南谈恋爱?他怎么都想不到;南南在他眼中还是个小姑娘呢,吃了哪一道喜欢的菜、吃了一块奶油蛋糕都要高高兴兴地写在信里和他说,谈恋爱还太早。不过百威没发觉他自己也皱起了眉,下意识相当抵触这个念头。
刚志可没有他乐观,说:“怎么不至于,你酒吧里少看了?每天想方设法钻酒吧里喝酒泡女人的那些小伙子,不就跟南南年纪也差不多?”
这倒是,百威没办法反驳,眉头又拧得更紧了些,刚志还在接着说:“而且你不知道,追南南的臭小子不少,信箱里面一天要收好几封情书,还有人放学都要送她回家。”
这些百威居然是全没看南南在信里写过,他一下子有点儿闷,啧了声:“现在这些毛头小子不好好读书都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志一下子就找到有共同语言的同伴了,往他肩膀上一拍:“我就知道你懂老哥我,我心里是想多跟她说说这个,怕她被人骗了,但是又怕惹她不高兴,这心里烧得,哎,孩她娘不让我去讲,又不肯替我去说,我真是……”
百威闷闷咬着香烟滤嘴,心不在焉想她这些日子给他写来的信——说确实是没说的;但这些事儿在百威看来也都不算什么小事情了,小姑娘这下倒好像没心没肺一样,不晓得给他说一声。
他舌头顶了顶脸颊内侧,抽抽鼻子,看刚志还是有些苦恼的样子,还是搭了腔给他出主意:“不然她放学你接去,她这么大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让那些臭小子送回家更不安全。”
百威是真没起什么别的心思,他发誓,但奈何刚志刚觉得这个主意好,又想起来了他这个身份,一抹脸只能朝他苦笑,他到底是犯了错事进去过局子,这几年也还是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别的时候还好,然而他确实怕去学校那边接人,反倒要给女儿带来困扰,刚志重重叹了口气,百威语塞挠了挠头,发觉也是,不想对方却起了旁的主意,问他,要不你代我去接吧?
百威险些让他这天外飞来一笔吓得烟握不住,若不是知道刚志没有这种心机,肯定都要以为对方可能察觉了他和南南在通信,意图试他一试,他不明所以的“啊?”了声,刚志却是越想越觉得主意不错。
他拍了拍百威的后背,也没有什么麻烦百威的不好意思:“你也看着南南长大,哥就麻烦你这一回了,你去接她放学回家,她安全得多,人家看见你这样的,估计也就不敢再对她有什么歪心思,岂不是刚好?”
他们放学的时候酒吧还没开门,刚志家里离酒吧也不算太远,百威一般是凌晨睡下午醒,其实跑一趟接人是真不费什么事儿——就是面对着刚志的信赖,不知怎么地,百威总觉得有些不合适,奈何对方一点儿没发觉,百威又想了想小姑娘那些情书和追求者,不自己去看上一眼,总归是不放心。
他咬了咬烟嘴,想着,那还是跑个几次,把情况弄清楚要好,最后终究是把这个差事应了下来。
至于他在不放心什么,自己暂时没有太多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