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AU,设定胡来,没有逻辑,只为开车
郑云龙手中茶盏发出喀哒声,但他双手极稳,几年经商之下早已练就不动声色的功夫,哪怕心里百念顿生,依然低眉敛目,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我以为鲛珠乃是传说中的珍物,没想到沈老板也信。”
沈生心知鲛珠不好求,倒也并未咄咄逼人,哪怕他肚里明白郑云龙手上必定有些消息,却没有追根究柢,只道:“前些年沿海一带出了鲛珠,有心人难免留意。”
鲛人太少,这些年压根不得见,鲛珠多已流入各富商巨贾手中,一颗一颗几乎都能寻到流向,因此有人拿出来新的鲛珠,在确认过真假之后,早已在勋贵间掀起暗流。郑云龙是很小心,他相当幸运,抓住了鲛珠流入市场之间的时间差,他崛起得够快,尽可能地抹去了痕迹;然而草蛇灰线终究有迹可循,郑云龙早有心理准备,这已经比他预想的最糟情况好得多。
郑云龙神色慵懒,实际上已打起十二分精神同沈生周旋,两人来来回回打太极,谁也没给谁一句准话,沈老板来得太早,原已是失了讲究,他见郑云龙较他原本预想得更有成算,便不再多留,只道叨扰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为表诚意,他出声提醒郑云龙,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追在线索后的人;能抹消的蛛丝马迹他出手弭平,但也不过能再拖延一些时间,沈老板并未明说,但他指了指天,双唇微动。
郑云龙点点头,倒有些讶然他会做到这个地步,他承下这份情,一边要空出手去确认消息。
沈生不曾就此放弃,他日日造访,一旬之后连郑母都对他有所耳闻,寻了郑云龙来问是怎么一回事,郑云龙只道是生意上认识的朋友,未再多说,转头置了家宴;菜色皆属家常,设在院中,他一双幼弟正是爱闹的年纪,吃饭要人喂,郑云龙耐心接过来喂了几口,与他们说话,沈老板看着两名稚童,亦态度和善,礼也不贵重,但胜在心诚,他继父母亲若有疑问俱一一应答,却也没有透露鲛珠信息半分。
待其余人先行离席,他们二人多对饮数杯后,郑云龙才单刀直入,问道:“沈兄求此鲛珠,究竟所图为何?”
十日说长不长,然而摸清一个人的底也用不着太久,他观沈老板行止厚道有度,并非表里不一、贪得无厌之人,倒更像有些苦衷;郑云龙亦非铁石心肠之人,这数年间他待下宽和,行善积德,若有人求到他面前,还是能帮就帮。
何况早先他已收到密信,眼下郑云龙能多一条路走都是好的。
沈生沉吟片刻,神色中隐约流露疲态,知道郑云龙已有动摇,便也不再隐瞒,将求珠缘由娓娓道来。
鲛珠之香殊异于他香,知此事者不少;但更少有人知鲛珠能入药,一颗鲛珠能救一命。
最隐密的传说是,鲛人血肉食之可长生。
郑云龙瞬间醒了酒。
沈生瞧他一眼,只道他不要鲛人,只要一颗鲛珠。
沈老板与表妹青梅竹马,后来理所当然成婚,却于子嗣上坎坷,数次胎未坐稳便流了产,几乎已成他妻子的心结。沈老板能不要孩子,但他妻子于此相当执拗,去岁冬好不容易顺顺当当过了头三个月,寻来经验丰富的产婆却忧心道腹中婴孩胎位不正,彼时寻了擅长产妇人科的大夫,说许是孩子还小,有那到足月后胎位正回来的,然而沈生性格仔细,当他知晓此事后便着手寻经验丰富和擅正胎位之产婆,然而直到七月,孩子的怀象依然危险。
就在此时他找到了鲛珠的消息。
他低下头,第一次恳求郑云龙,做生意要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能忍,沈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他日夜兼程赶到此处,与郑云龙周旋谈判时,亦心知自己不能离家太久,唯恐妻子出事,最后按捺不住,先郑云龙亮出了底牌。
他没有时间也不愿寻鲛人血肉,但他寄希望于郑云龙手上藏着的鲛珠。
沈生显是信轮回报应的,不为自己,他也要为妻儿积德;但其他人不会像他这么好说话。
郑云龙沉默地听完,仰头干尽杯中酒,宽慰他道:“沈兄妻儿必定能平安度过此劫。”
沈老板说鲛珠可入药续命,旁人乍听此事也许半信半疑,然此事郑云龙知道是真,他前些年跑船曾经遇上海盗——郑云龙一直以来都走运,却也有背时的时候,那一回他们击退了海寇,但他在背心正中受了一刀,深可见骨,彼时远在大洋中央,缺医少药,他数日高烧不止,郑云龙胸前一只红色锦囊中藏着鲛珠一粒,当时他只想到此物不能为人发现,强撑着在咽气前将鲛珠吞入腹中。
却没想到这颗鲛珠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回岸后郑云龙又找出了鲛珠辗磨成粉,加在他母亲的饭食中,郑母居然是就此一日好过了一日。
造化确实弄人。他要是知道得再早一些——他不会走上这条路,他不会冒着暴露鲛人的风险沽珠。他所求本就是为他母亲的病情,但等他知道的时候,郑云龙已经没有路走。
隔日一枚鲛珠被装在锦盒里,交到了沈老板手中,郑云龙别无他求,待沈老板验过鲛珠,后者朝他郑重一拱手,两人未再多言。
两个月后传来了沈老板妻子母子均安的消息,而郑云龙送的礼重,他不放心,请继父和家丁押送,尔后又想,不若让其母亲幼弟一同前去,费了些口舌才将郑母说服。
走的水路,花费的时间多一些,但较山路更安全些,郑云龙寻的船夫都是老手,很快一小队船队便准备好出行。
临行前郑母还有些不安,拉了郑云龙的手道:“要不,娘还是不走了——”
郑云龙替她捉住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安抚她,说不碍事的,两个弟弟现在离不开她:“您放宽心,好好看看路上风光,别自己吓自己。”
她抚了抚胸口,轻声说:“娘这几日里心口跳得慌。”
船该开了,郑云龙朝她微笑;她的儿子长大了,在意识到此事时,她蓦地有些鼻酸,最后终于是依依不舍地上了船,郑云龙目送着她走进船舱中,直到船只远去,他才再一次迈开步伐。
郑云龙一个人往回走,经过家门时却没有推开小院门口,他朝海滨走去,潮还未退,正是凌晨最暗的时刻,没有星子也没有月光,他踩着沙,海潮声反复旋荡,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数年前那个岩洞口。
郑云龙已经比最后一次来此地时高大许多,费了一番功夫才挤进石窟,膝行爬进岩洞里,岩洞里一片漆黑,水潮拍岸泛起回声,波浪倒比外头海岸徐缓。他从兜里摸出火折子点燃,借此得了一些光,那盏防风灯被他带回,现在只剩岸边还有一些发霉了的稻草。
他原也不觉得能在此地看到些什么,青年收拾那些稻草点燃,生起一个小小的火堆,在岸边坐下,他就想再看一眼他的梦;然而梦是留不住的,注定要从指缝间溜走,郑云龙望着水波,寂寥翻涌。
半晌后他却脱了外衫,往水里走,那一次他拾走了所有鳞片,现在却还抱着想找到些许什么的希望。
郑云龙想要的,比鲛人存在的证明更多,鲛珠与海鳞都确实地在他手里,但他还想要别的——要那只鲛人的眷恋。这么多年了,他换上锦袍玉冠,却仍然被围困在这方岩洞里,从未走出;而在这世上又恐怕没有什么真正的属于他,人间繁华富贵如烟,转眼能散,不知从何时开始,郑云龙早已对此麻木。
奇珍异宝寻之不尽,而人生在世亦不过吃穿,他无妻无子,尝不到人间寻常悲欢,早被那鲛人迷去了心神,跟随他远去,郑云龙弯腰去寻摸,顾不得海水打湿衣服,一吋吋摸过浅池池底,沙砾与尖石划过手心指腹郑云龙也好似毫无所觉。
不出他所料,他什么也没有摸到,没有那散着橘红霞色一般的鳞片,自然更不可能有珍珠,那些稻草不多,很快火光便渐渐微弱,烟气呛鼻,郑云龙被熏出了眼泪也无所谓,只打算待那火光熄灭,他就再也不找,回到岸边。
紧接着他的指尖碰上什么,郑云龙动作一顿,约莫半个手掌大小,表面沙陶质地,不是鱼鳞,以至于他先时险些错过,然而郑云龙拨开沙土的时候,心脏险些停跳。
形状圆墩,表面有孔洞,内里中空,郑云龙从沙地里把它翻出拿起,摸到已被泡得发烂的绳结,离开水面之时,海水从孔隙之中流淌而出。
郑云龙的那枚鲛埙曾被他无意间磕出道痕迹,他在微弱的火光中翻转手心陶埙,指腹划过,在不可置信与畏缩之间……他摸到了熟悉的划痕。
是他的鲛埙。被他远远抛入海中的,狠心断绝的那一枚。现如今它出现在岩洞中,被人放在此处,郑云龙不知道——他回来过吗?他能理解郑云龙的话语吗?他又为什么要回来?
太多疑问萦绕在心头,但是没人能回答,而岸上的火光熄灭了。
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收拾好自己,只把轻便的几件套上,不去理会他湿透的锦靴,大掌握着那枚鲛埙直到疼痛的地步,心头一片火热。他自由了吗?也许——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自由的机会,他的家人被他安顿好,隐姓埋名;而他只要乘船出海,哪怕再多人寻找他的踪迹,也不过是大海捞针。
郑云龙想,他应该还是记得他的,这一次他要找到他的鲛人,他想要说的话语有那么多……如果有这枚鲛埙在手中,还有那些出海时仿若受到的,似有若无的照拂,他是不是能理解为,他的鲛人也还记着他?
滨海清晨的冷风吹过他,这回没有带走他心中的滚烫,郑云龙紧紧抓住鲛埙,压抑住现在便将其靠在唇畔,再一次呼唤鲛人的冲动。
他不急于此刻,待到出海,他们有更多的时间,陆地上终究不安全,郑云龙如今已然很是谨慎,追查他的人随时很有可能到来,此时动用鲛埙容易置他们二人于险境。
郑云龙原订后日就要走,这最后等待的时光最是难捱;他的血液躁动,在血管之中奔流,咚咚作响如同擂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的家门口,他的心脏轻盈,好像已经带他飞上了万尺高空,或者远离港口,扬帆起航。
然而摔回地面,亦只需要一句话。
在他到院口的时候,有人从阴影中走出,郑云龙一愣,是他先前救下的蜑家后裔,也是他仰赖的左膀右臂,若无要事,万万不会在此时寻他。
还来不及问他何事,对方已然先他开口。蜑氏族人天生能知天象海象,熟于海事者,甚至于对某些相关的灾祸有预感。
男人过去精干的神色如今找不到痕迹,是带着慌乱的惨白,问道:“数日之后恐有海溢,待后日再走便已太险——老板,您要做下决定,若要走,眼下便须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