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姊妹篇,嘎視角
隔天醒来的时候,阿云嘎发觉自己躺在郑云龙怀中,男人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他的后备紧贴着郑云龙的胸膛,像两只汤勺一样亲密无间。他侧躺着忍不住发了一会儿呆。
早些年时候,当他的租处还只有一张单人床的时候,他们也曾经这样睡过,却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到他的经济条件改善,睡上了双人床之后,他们便很少这样睡在一块儿。
毕竟也不是情人,只是密友,就算两人都未曾提起分辨,这点距离他们心照不宣。
这样的姿势亲密得让阿云嘎心慌意乱。等到他的手机闹钟又响了一次后,他才终于拉开郑云龙的手臂,撑着性事后酸软的身体爬起,坐在床边。郑云龙没醒,但是仍旧收紧手想阻止他离开,被扯开后又含糊地咕哝几句,皱紧眉头,阿云嘎侧头看他,唇角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弧度,将枕头作为替代塞进男人的怀里。
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同床醒来,是件格外不易的事。人与人少了亲缘中天生的联系后,所有的连结都建立在你对这个人的感情之上;你不可避免地将会去见到他真实的样貌:他躺在你床上,脸上出油头发凌乱,胡子也长了出来,不那么光鲜亮丽,反而带着种不修边幅的真实感,你不能只爱他完美雕琢的部分,要连他的蓬头垢面都一起爱。
仔细去探究,又会发现里面带着全不设防的依赖与坦诚,以及生活的烟火气,好像是终于要与某个人开始脚踏实地的过上一生,才能有这样坦露柔软的姿态。
可阿云嘎无声地苦笑,明白那不过是他有所思而生的幻觉。他站起身不再去想,一丝不挂地走入浴室,扭开热水,他身上还留有昨夜性事的痕迹,前一晚的精液――郑云龙的,他的,混杂在一块儿――已然凝结在他腹上,叫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清理干净。热水稍稍带走了身上的疲惫,他闭上眼睛站在花洒下,在心中把今日的行程过了一遍。
他在走出浴室前抹了抹凝结着水雾的镜子,刷牙刮胡子的同时检查了自己的颈脖,那里就如同他预想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郑云龙会吻他的颈子,但他从不真的使劲儿,于是那里也不曾见过吻痕。
是怕人认出,也是并不占有。他们的关系就像郑云龙留在他胸膛和大腿内侧的痕迹一般,无从见光。
出来后他换上衣服,进厨房将早餐做了,顺道把郑云龙的也做好摆在茶几上,确认他一走出房门就能看到。他又撕了张便条纸压在盘子上,告诉他今天不得不晚归,要是嫌早饭凉了味道不好自己叫,别勉强,之后这才出了门。
中午时阿云嘎才有空看手机,郑云龙的短讯静静地躺在短讯箱内;他说他今天是最后一天假了,不得不走,阿云嘎想了几次,不知道要回些什么。他把盒饭吃了大半,本来饿着最后还是没了多少食欲。
也许昨夜的疯狂还在,此刻他不由得有些寂寞。他的镜头主要在上午都拍完了,接着都不是什么太吃重的场面,到后来助理便给他搬来张小椅子,他就坐在摄影棚边上,看看棚内时不时又低头看向手机。
傍晚时郑云龙才发讯息过来跟他说他到了上海。阿云嘎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想着要怎么回他,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郑云龙下一条短讯又进来了,暴躁的青岛大老爷们儿说他下车后捡了只小猫,被人扔在箱子里丢在路旁,也没食没水的,加上这个季节夜里转凉,怕不是打定主意要小猫崽儿的命。
阿云嘎隔着屏幕都知道他有多不爽――阿云嘎再清楚不过了,他的大龙看着有些浑不吝,脾气还有些爆,但他的胸腔中跃动着的分明是一颗滚烫柔软的赤子之心;不然他又怎么会在阿云嘎当初念着报纸学普通话的时候,一边笑他一边给他纠正发音呢?阿云嘎看着手机笑起来,回了他消息,问道:“小猫多大啊,是不是特别可爱?”
对面那儿静了一瞬,消息又回来,说他看着像是能知道猫这是该多大了的样子吗?
阿云嘎想想也是,手机震了震又来了条彩信,郑云龙说是刚才回到家给猫做了窝之后拍的,灯光有些昏暗加上像素不高,其实看得不大清楚,但小橘猫圆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还是看得阿云嘎心都要化了一半,连忙问他想好要给小猫取个名字没有。
郑云龙一句卧槽,阿云嘎在屏幕这端都能想象出大男孩儿跳脚的样子,又说他没打算养这猫儿,顶多就让牠住个几天,接着找个可靠的人把牠送养了就是。
阿云嘎又说:“猫咪那么可爱,干什么不养啊。”一边转着脑袋给小猫起名字,郑云龙懒得很,让他来取不晓得会叫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想着他得把关好来,还没想好,助理就来说今晚上就到这儿,可以收工了。
他在上车前看了眼手机,郑云龙讯息又来了,说:“biang的这样我还怎么跑去找你,这样你也没关系么?”
阿云嘎登时便有些懵了,盯着手机瞧,脑子里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好。郑云龙也不是没有说过比这个更加亲密依恋的话,但阿云嘎都明白那不过就是开些玩笑,从不往心里去;但是这句话不一样,这句话太平凡,太真实,带着撒娇和委屈就这样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往心里窜,窜得阿云嘎脑袋发昏。
郑云龙给他发了这条讯息后又安静下来,甚至也没有多解释这两句到底是什么意思。连带着阿云嘎咬唇咬了一路,直到车在他小区外停下都没想好该怎么回他。
他结账下车,站在北京的晚风里拉紧外套,又看了那条短讯。阿云嘎想,也许他应该冷静些――郑云龙未必就是他所希望的那样想,何况这些年到底什么情况,他阿云嘎还不明白么?
于是那些不敢置信的喜悦终于逐渐从他脑海中退去,他让自己清醒些――不清醒些,这些年下来,他过不了。他开门进屋,茶几上空无一物,厨房里碗盘洗好了,阿云嘎知道不过是他心理作用,然而他却依稀还感觉到郑云龙的气味在空气中残留。
一点烟草味。
他摇头笑自己太敏感的心思,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整间房都空落落的,因为郑云龙的离开。总是如此,郑云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阿云嘎一直待在原地,等不到他的停留――他不奢望,可是每当他又离开的时候,他就感觉……难受。
阿云嘎早就熟悉分离这件事了,太熟悉了,但熟悉不代表他不会感觉到痛。尤其当那个人是郑云龙,几年下来郑云龙是他的瘾又是他的药,他逐渐在郑云龙不在他身边时感觉到想念的煎熬,识得了情欲滋味之后还有欲望的折磨,以及,伴随着爱而来的占有。
一开始都不深重,只是在生活的间隙想他现在又在做些什么。他们发短讯,他们聊天,然后他们见面,他如饥似渴地去了解郑云龙生活的点滴,然后有一次他听到郑云龙抱怨同剧的女演员,说那女孩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句台词都记不住,记不住也就算了,还总要来问他该怎么演。
阿云嘎一听就知道郑云龙怕是压根没搞懂对方的意思,这哪里是请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躺在郑云龙身边,没有说破。当时他只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多少情绪,因为郑云龙对她没有任何的感觉。
等到后来,郑云龙开始有了自己的圈子,他们不再分享着相似的交际圈,就如同他终于正式从阿云嘎体内脱离。他口中的名字对阿云嘎而言已经不熟悉,阿云嘎也从一开始的能插上两句话,过渡到只能够倾听。
还有那些对同事们不作伪的欣赏,郑云龙说的时候双眼闪闪发亮,可是阿云嘎霎那间涌上的是他自己搞不明白的情绪――带着焦灼狂暴的想法刮过脑海,他脑中停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是嫉妒。阿云嘎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以至于在它浮现出来的时候他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他在嫉妒那些占据了郑云龙生活大部分的人们,嫉妒他们能得到他真诚的赞赏和喜爱。
那也属于阿云嘎,可是他不想要也,他不想要和旁人共享,他想要这些发着光的眼神属于他。阿云嘎察觉到这个,然后对自己感到陌生,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的自私。
不应该是这样的,阿云嘎想,他的大龙这么好,他应该要是自由的,他可以去爱他想要爱的一切,也应该被人们看到。
这样错位又撕裂的情感在他心中点燃,然后越烧越旺。
当郑云龙在他身边的时候,这种焚烧着的焦虑还能够平息一些,当他触碰他进入他的时候,阿云嘎会少有的感觉到安全。然而他又何尝不明白,这只是饮鸩止渴,他尝得越多,他的瘾便越重,他要平息就需要更多的剂量。
阿云嘎挣不脱这场恶性循环。他进到房间里,床单已经换下,洗好被挂晒在后阳台上,郑云龙走前将他存在的痕迹都抹去了。
阿云嘎想,他不想继续等在原地了,做一个旅人总比做一间客栈轻松许多,做那个离开的人总比做那个被离开的人容易。
于是最后他回复道:“那有什么,我去找你呀。”他把所有的柔软都包装在这句话,剩自己一身血淋淋的骨肉,孤独又冰冷。
“你自己说了的,那以后你就是牠另一个爹了。”郑云龙的回复在半个小时后回来,阿云嘎看过之后没有再发讯息回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