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嘎】停格的后续
可能是分手了,不太确定,好像没有明白说出来分道扬镳,但的确,没再联系,小男孩儿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有个鸭子一样的木雕,背上凹下来是个浅盘,他们去年夏天出去旅游一起买的,四十块钱,小男孩很喜欢,盒子都不要,捧着在她后面跟着走,一边喊嘎嘎嘎嘎,她回头好气又好笑,问他到底要干嘛,鬼灵精张大眼睛,眉头抬着,说不是喊你,是小鸭子在叫。
有的时候回到家,随手把东西放在那里,现在缀着小兔子的钥匙被放进去。阿云嘎的钥匙上挂着的是小猫咪,小猫咪也被拆下来,放进去,就在小兔子的旁边。
阿云嘎不太适应小猫咪挂坠摘下来之后钥匙的重量。有的时候会感觉不对劲,握在手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但生活还是得继续。
相亲这件事是意外,被骗过去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这次不是再催她找对象还松了口气,妈妈说长年在国外的朋友难得回国,匆匆又要走,她赶不过去,让阿云嘎替她去跟老姐妹吃个饭,打扮得漂亮些,也让对方看看。
没有多想应了下来,那天急匆匆赶过去餐厅,落了座才发现哪有什么妈妈的朋友,对面坐着个年纪和她差不离的男人,再多想些,不难看出来是个相亲局。
两人都有点尴尬,显然都不想相亲,没想到反而因此聊开。对方是个大学教授,海归,教文学的,也姓郑绅士型的帅法,带着眼镜腼腆温和,显然肚子里真有些墨水,也擅长听人说话,是很好的聊天对象。
有共识,不想谈感情,但是可以交个朋友,偶尔聊聊天,有的时候一起出来喝点小酒。
是那种如果需要带伴的场合可以找彼此救场的关系。 显然是郎才女貌,人家见着了没有不夸的,生活圈也差得不远——有的时候阿云嘎会想,假如和一个年纪相近的交往,也许感觉就是这样的。
没有太多的激情,像是平静的湖水。
可是有时候阿云嘎说起话来还是会分心,她在晚上偶尔会失眠。买了很多抱枕堆满床的另一侧,却只有在自己的体温沾上抱枕后才能睡去。
就像有的时候她看见那件红裙子仍然会发呆。
郑教授今晚载她回家,应酬后请他帮忙来接,方便也安全些,不算太醉,时间也还早,到家的时候她按着额际推开门下车,又探身回来请人上楼坐一坐,喝杯茶。
不好找人来帮忙又马上把人撵回去,把人当司机一样,这不是阿云嘎的处事风格。郑教授也给她面子,车子找地方停好和她一起上楼。
和聪明人在一块儿就有点好处,哪怕看到鞋柜里另一双蓝色的室内拖鞋也不会大惊小怪。
烧水要一段时间,先去切了水果,摆到茶几上再顺便走过去拉上了窗帘。天色已黑,几乎看不见什么,只有不远处路边,有人抽烟的火光一点,又暗下去。
泡的是红茶,成对的马克杯放在后面,好久没有用,手指顿了顿拿了别的两个。
但是和聪明的朋友聊天有一点不好,他们明白能看出来曾经发生过什么,从双人的餐椅,到成对的摆件。阿云嘎不喜欢被怜悯,郑教授的目光里没有,但她仍然逃不了心虚揣测,感觉到少许后悔。
聊天聊得心不在焉,不一会儿对方看出来她的走神,体贴地起身告辞,阿云嘎披着外套一起下楼,冬末的天气,披的外套有点大件,对方车子开过来的时候摇下车窗示意她靠近,阿云嘎没想太多,弯腰凑过去,听见男人问她,对面抽烟的人她认不认识。 声音很轻,近乎耳语,阿云嘎一愣,抬头,男人已经跟她说了再见,车子驶离,从她这里到对面,终于没有任何遮挡。
阿云嘎踌躇半刻,还是抬脚走过去,半年多了,她走过去,像是一步一步踏入了流沙。
看起来——似乎还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他很高,却垂着头,在她走过来的时候退了两步,最后仍没有离开。
阿云嘎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套,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对方的视线落在外套上才想起来,是有一次她给男孩买的,对方落在了这里,没有带走。
好多东西他都没拿走。 问他来干什么,郑云龙没说话,张了张嘴,还是沉默着。他的嘴唇在发抖,眼睫毛也在轻颤。
“我……”好不容易他才说出来,声音有些嘶哑,“我想起来,我有东西忘了。” 阿云嘎顿了片刻,让他上楼:“下次你可以先给我打电话,不必在这儿干等。” 走在前面,拿钥匙开门,低头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你把我号码删了?”
到底是她伤了小男孩的心,人家删了也正常,没等他回话,疲倦地把钥匙扔在玄关鞋柜上,跟他说你忘了什么自己找。
去把茶杯和水果收了,想起来,又去找了个袋子,递给傻站在门口的男孩儿,跟他说他的东西都一并带走吧,免得又要来找。
却没想到郑云龙张嘴看她,没接袋子,眼睛眨了眨,眼泪落下来。 没有碰到阿云嘎,她却仿佛烫着了一样收回手。
空气凝固,跟着男孩的泪珠一起往下掉,坚冰似地砸在两人之间的地上,郑云龙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止不住。
阿云嘎不知道她自己眼眶也红了,抓着袋子的手指在发抖。 再抬头,郑云龙问她是不是太晚了。
还有半年毕业,郑云龙说他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定下来了,离她工作的地方不会太远,离这里也近。他过年的时候回家摊牌,交了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朋友,大了他九岁,全世界最喜欢她,除了她谁也不要。
他说他妈妈吓了一跳,但是随他高兴。 可是是不是太晚了?
阿云嘎站得膝盖酸了,浑身僵硬,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也只能让他擦擦眼泪,别哭了,别哭了。
说不出来话,心脏的地方痛得好像要喘不上气,郑云龙踉跄一步靠近,消弭了距离,把她抱在怀里,啜泣的时候胸膛震动,眼泪落在她的肩颈,滑入胸口;伤口碰着了盐水会疼,如果破碎的心碰着了泪水呢?
他哭的时候身上是热的,发了汗,抱住她不放手,像是要抱住被人夺走的最喜欢的布偶,心碎一样,好像雨林的气候。
问她可不可以不要结束。 可不可以不要走远。
阿云嘎任他抱着,脸向上仰,望着客厅里晕黄的灯光。她好想好想伸手抱住他宽厚的背,却像锈蚀的人偶,抬起手臂好艰难。
可是还是抬了,一段一段,手臂环住,手指贴上,双手抱紧,她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终于抽泣出声,像是终于活了过来。
她的手指触上他因为情绪激动汗湿的后颈,发丝,他的双唇颤动着贴近她的颈脖。
两个人脱力一样跪坐下来,就在玄关,不小心把小鸭子木雕打翻了,里头的东西落了一地。小兔子和小猫咪的金属鍊子被扣在一起,骨碌碌滚到脚边,没人注意。
郑云龙吻着阿云嘎双唇,湿润潮热,在抽噎和抽噎之间吻,大手抚上她双颊,浓眉皱起,委屈痛楚如同孩童,阿云嘎却恍然悟过来,那点差别,是眉间沉郁的颜色。
他在她面前向来开朗明亮,此时却仿佛受了重伤一样在她怀里呜咽。
任何人哭起来都狼狈难堪,只是现在两人都无法顾及——没办法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而此刻哭相的丑陋只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不再度抱进怀里,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念。
阿云嘎抱着他,任由他亲吻,拂开他的额发,从泪光模糊的折射里看他的眉眼。 阿云嘎想要勇敢,郑云龙伸出来手拼了命一样想要搆着她,想要触碰,那么就算他只有二十一岁又怎么样呢? 至少这一个晚上的眼泪是真实的。 她不后悔,不要后悔。
阿云嘎十指滑入他的指间,扣住。她仍然本能地害怕成为那朵被抛弃的枯萎的花,可是起码,有一个男孩在二十一岁的一个晚上为了她哭过。
那就值得了。 重新开始,不要结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