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
他们在深冬里面杀了那一只小羊。
冬天太冷了,什么也不剩下,这是最冷的时候,白天太短,而黑夜很长,那只母羊被狼叼走,慌乱间羊圈塌了一个角落,他们忙了一整天,而那只最瘦小的羊没有其他的羊能够哺育。
郑云龙还想要问,也许我们能多留牠几天呢,也许有别的办法,但他知道没有了,所以最后他们吃了那只小羊。
郑云龙吃不下,他不得不吃,也许最恐怖的时刻是发觉自己仍然能闻到食物的香气的时候。
那只羊太瘦弱,他和阿云嘎曾经在夜里把牠抱进来帐子,他曾经因为心软而与牠嬉戏,阿云嘎知道草原的规则,但总有人让他破例,于是现在到了要付出代价的时候。 你能爱宠物,不能爱牲畜。
这个冬天远比他们想像得更严峻,在某一个瞬间也许郑云龙想问阿云嘎怎么能吃得下去,但他看见了阿云嘎的眼睛。
吃完收拾之后他和衣躺下,脱了鞋袜藏进被里,阿云嘎坐在炉子边上,低着头不晓得想什么,最后是郑云龙又爬起来,替他也把鞋子外裳等都脱了去,他摸了摸阿云嘎的手,比他小,更肉,更柔软,好冷,吃了羊肉汤烤了火却还是那么冷——从杀了羊洗去手上血腥之后就一直这么冷。
阿云嘎转过头来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哭,他的唇角压着那么难过的弧度,郑云龙将他的手放在心口,把他的脸庞往胸膛上压。
他的嘴唇贴着阿云嘎的额头,阿云嘎的额际比他的双唇滚烫,像不明不白的一场大病,阿云嘎的声音都哑了,他说:“我让你别把牠抱进来了。”
郑云龙说:“我的错。”
风还在外头呼啸,阿云嘎想是郑云龙的错,他的心本已经硬了,可郑云龙来到他身边,磨去了他外面那层在草原上赖以生存的硬壳,现在他柔软了,也会痛了——可是郑云龙吻了他干涸的眼睛之后,他就涌出来了眼泪。
然后春天就在不远的地方了,他们的女儿在来年的秋日里出生,伴随着响亮的啼哭。 她最喜欢的玩具总是被她抓在手里,一个小巧的皮袋子,几块打磨掉稜角的小巧的羊骨。
一切远去的都到来,到来的又远走,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