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小猫就是随爹
吴智哲忙完了一轮家事，进房间把窝在地板上像小乌龟一样睡着的娃放上小床，这才有空坐下来看点儿电视。
他还没忘把窗户开条缝，等着不晓得溜哪儿去的猫回家——吴智哲知道猫散养不好，奈何关不住，门窗都锁了，这猫就是能消失不见，也不晓得怎么弄的。
说是看电视，更像是开着当背景音，吴智哲一边滑手机，回工作上的事情，偶尔跟南南聊个天，她说周五来看看干女儿，吴智哲让她别给带礼物了，但南南说那怎么行。
吴智哲没那么喜欢打扮，可小孩儿喜欢，简直要跟南南成忘年交了，上次去迪士尼乐园那套玲娜贝儿就是南南给带了的，美得小姑娘走一步转三圈。
他又想起来小孩儿手上涂得花花绿绿的指甲油，有些无奈，这也是南南给的，小孩用的那种无毒水性指甲油，礼盒拿出来，豁，二十四种色，还有小盒闪亮亮的贴钻，小姑娘爱得要死，每天都要用不同色，好几次都是吴智哲等她睡着了把太前卫的颜色给她卸了，以免隔天去幼儿园吓到老师。
按理说贴钻给小孩用是不大好，但吴智哲观察过了，她从小就不是爱把东西往嘴里送的个性——她最喜欢抱着啃的是家里猫的耳朵，小孩儿叭地黏上去，张开流着晶莹口水的无齿小嘴就开始啃猫耳朵。
西西——那猫的名字——的耳朵都给她啃秃了一小块。
三令五申加上仔细防备，吴智哲给小孩儿开放了部分的贴钻使用权限，把娃乐得，每天都要抱着那个小盒子数自己的塑料钻，偶尔才会严肃庄重小心翼翼地拿一颗出来贴……通常是隔天幼儿园有什么大事了，比如让他们上台跳舞。
这臭美的劲，也不太像吴智哲。
吴智哲几次看着娃这种小孔雀似的劲儿，都忍不住恍惚地想起来娃的另一个爹——按理说，他们算炮友，不叫搞过对象，死去的前男友才是好前男友这句话似乎不太能成立，但偶尔，吴智哲也会害怕像什么乡土肥皂剧一样，另一个爹冲出来趾高气昂地说这个孩子是我的种，我带走了。
……咳，也许没那么夸张，不过吴智哲有些怕再和史大喜见面也是真的。他对史大喜的感觉很复杂……他们非常的不同，像磁铁的两极，吴智哲按部就班，史大喜离经叛道，他捉摸不透史大喜在想什么，却依然无可救药地受到对方的吸引。
史大喜就是个吴智哲明知道不该去爱却仍然忍不住爱的人，他彼时正焦灼于这种爱带来的不确定与恐惧——吴智哲大多时候很勇敢，可这不代表他受伤不会痛，爱带来的副产品是独占与掌控，偏偏史大喜是世界上最不受掌握的人。
他摒弃责任，嘲弄坠入爱河的人，无法理解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了爱人付出所有。
史大喜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套牢。
那时候南南跟百威刚确定关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百威顾不上理会他，于是他来找吴智哲的时间就多了。
真难搞，结束后他还要压在吴智哲的身上，像个小孩儿一样抱怨他的好朋友被抢走了，他对此很不高兴。
吴智哲想推他，没推动，放弃了：“……你别这样，南南是个好姑娘。”
喜子的头发比他长，过了肩膀，缀了彩色的珠饰，带着汗潮的发丝挂在吴智哲颈窝里，搔得他发痒。
“……哼。”史大喜不同意，还啃了他的脸颊一口：“你们都帮她说话。”
吴智哲很累，一根手指头都要动不了了，遑论阻止史大喜抱着他啃，他闭起眼睛，然而史大喜的话仍然钻进他耳朵。
“……你看着好了，百威肯定会后悔，谈恋爱有什么好，要上床随便找个人好了，哪里值得付出自由……”
——是啊，吴智哲知道他是自由的，他也爱他是自由的，只是吴智哲有时候还是会有点难过。
过不久他就发现自己怀了。他的身体……比较特殊，史大喜很喜欢，吴智哲原以为自己没法怀孕，于是要干什么也随他，却不想旱地浇多了居然还真的种出了棵小苗来。
小苗很小，地也不太合适，但还是顽强地长下来了，吴智哲怎么舍得拔了她，他不能尽情地爱史大喜，但是他爱她天经地义，这让他胸腔里的感情找到了一个出口，叫吴智哲看往史大喜的时候，不至于从眼里泄露那不合时宜的爱情。
他纠结过要不要和史大喜说，毕竟这也是他的孩子，但史大喜对于小孩的不喜从来就不加掩饰——在他们比较前期的时候，史大喜对于他不能怀孕的事情相当满意，待到后面，他也时不时就要确定吴智哲是真的不能生。
吴智哲跟他保证绝无可能的晚上他总是特别卖力。
他不想要，吴智哲不怀疑这个，要是他让吴智哲把这个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小苗拔了可怎么办？
于是到最后吴智哲跑了。
用跑了这个词不太准确，他们两个人没有什么稳定的关系，吴智哲只是自然地换了城市、换了居处、换了工作、又换了手机号……他通知了关系好的朋友，不小心忘了告知史大喜。
也像他预测的那样，史大喜并没有找过他。
吴智哲靠坐在沙发上发呆，忽然听见床边传来的声音，他转过头去，果然看见长毛猫挤过窗缝，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
“西西。”吴智哲喊了牠，朝牠招手，猫甩了甩尾巴走了过来，被吴智哲捞起，西西是只巨大的猫，毛又厚又长，牠这么溜出去，回来吴智哲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替牠梳一遍毛，以免带了什么跳蚤小虫回来弄到小姑娘身上。
他拿起针梳，西西已经迅速地在他膝盖上躺好，让他梳，吴智哲噙着笑一边低声和牠说话，问他去哪里了，忙些什么呀，小猫咪一整天都不见蹤影，怎么回事。
想当然猫是不会回答他的，牠发出了那种隆隆的愉快呼噜声，随便吴智哲对他又梳又揉。
吴智哲也喜欢给牠梳毛。
很有意思，他养过三种东西，史大喜、他女儿还有西西，三个都喜欢黏着吴智哲让他梳毛。
电视还在播，播到了娱乐新闻，吴智哲低着头，却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手顿了顿。
说摇滚巨星办了演唱会，离吴智哲所在的城市不远，他陷入沉思，动作慢了些，被坏脾气猫不高兴地拍了拍。
“……好好，给你梳给你梳……”
他轻轻地梳开打结的毛，要不要这几天避开呢？带着娃到别的地方玩玩，虽然史大喜应该没可能发现他们俩，但吴智哲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些不安。
他抿着唇抬眼，看见了电视上的那个人，瘦了些，但感觉更锋利了，英俊而不羁，新闻上的画面是他抓着麦高歌，镜头聚焦在他的俊脸上。
但吴智哲猛地一愣，对着新闻上的画面出了神。
喜子从以前就会擦指甲油，摇滚嘛，都是黑色的，看起来很有个性，在他身边时吴智哲从来没看过他用别色。
可今天的史大喜指甲上五颜六色的，粉紫嫩绿鹅黄桃红，基本上是一个指甲一个颜色，上面还贴了看起来很土大款的假钻。
这个配色看着眼熟，这个钻看着也眼熟——巧合吗？吴智哲皱了眉头，他垂手，貌似无意地抓起了猫的手手，西西平常性子还挺好，肯让他抓着手（虽然吴智哲总能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一点儿奇怪的自得，类似那种“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的情绪），现在忽然被他轻柔地握手也没有不高兴。
吴智哲摁了摁他的肉球，让猫亮出来大爪子：“我看看哦，是不是该剪指甲了呢……” 猫爪子上也五颜六色，说巧不巧，颜色顺序正好跟史大喜的指头一个顺序，小姑娘珍惜得不得了的钻也在猫闪亮的大爪子上。
吴智哲有个很离谱的猜测，离谱到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思考，他木着脑袋，但动作没停，伸手去拿棉片：“她又给你涂了？你不会跑啊？笨不笨呐，乖点儿，我帮你擦了……”
猫不乐意了，收了爪子，说什么都不给他擦，吴智哲感觉到一种怪异的分裂感，一部分的他还在哄猫，一部分的他正在思索这件事。
最终他放弃了给猫卸指甲油的企图，猫丢给他一个早放弃不就得了的眼神，耀武扬威地爬他身上踩奶。
……现在起了疑心，便看什么都可以，吴智哲罕见地没有制止他，拿出了手机看，登上微博小号，找到了分析帖。
微博上有人分析了史大喜的指甲最近越来越缤纷的倾向，从第一次看见他带着彩色指甲油上台到今天，都巨细靡遗地列出。
吴智哲看了看时间，最早的日期……差不多就是去年南南给娃送了那盒彩色儿童指甲油。
涂得乱七八糟，很显然喜子的美甲师并不专业，还非常热爱桃红色。桃红色出现的几率比其他什么颜色都要高得多得多。
还有钻，史大喜的钻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但凡出现的日期……小的上台跳舞那天有，大的上台唱歌那天也有。
小的那个仪式感向来足，给自己贴以外还一定要给爱猫贴……就是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猫隔天要“干大事”去了。
他伸手Rua了一把猫。
得想个办法从小孩儿嘴里骗出来话……最好能抓这父女俩一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