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智哲不晓得为什么史大喜会出现在她家沙发上,简单解释一下:吴智哲今年二十四,苦哈哈地做建筑民工,史大喜今年十八,书没在读,乐团倒是玩得挺溜。
吴智哲没觉得他俩哪儿熟过,对,爹妈那一辈的交情,但吴智哲上小学的时候史大喜刚出生,吴智哲进初中的时候史大喜刚进小学,就往哪儿看,今年夏天以前,吴智哲跟史大喜最多的交集就是每年大家爹妈聚会的时候两人打个招呼然后各做各的事儿——好吧,正确来说,是史大喜自己做自己的事,抱着手机打游戏之类的,而吴智哲,身为一个好孩子,会在旁边过于早熟而且体面地参与大人之间的聊天。
……虽然她也很想倒在沙发上玩手机来着。
她看着史大喜的时候多少是有点泛酸;这种我行我素的叛逆行径虽然挨骂,但挨骂完还是挺自由的。
史大喜那时候初中吧,已经开始抽条了,十四岁的男孩子手脚都挺长,然后翘着脚玩手机。
好不容易吴智哲逮到一点儿休息的时间,看了看手表,好么,离回家还早得很,她去给自己倒了果汁,问史大喜要不要喝,史大喜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吴智哲在沙发上忍耐了半晌尴尬的沉默,还是开口:“你在玩什么?”
史大喜说:“随便玩玩。”
吴智哲已经在放弃的边缘,但还没彻底放弃:“听说你搞乐团啊?我也喜欢音乐。”
史大喜又说:“随便搞搞。”
好,于是这时候吴智哲彻底放弃了,反正一年最多也就见两次面,她干嘛管爸妈朋友家里的小孩是吧?这都算是他们基本不能算认识的十几年里说话最多的一次了,玩不到一起,真的玩不到一起。
那为啥史大喜出现在她租的屋子啊?
吴智哲缩在电脑后面,时不时看一眼沙发上的史大喜,沙发上的史大喜旁边的吉他,他还在玩手机。
可能说起来还是得怪她多管闲事——夏天,反正就是些家庭口角之类的吧,十八岁的男孩子跟家里大吵了一架,还挨揍,索性带着吉他往外跑,吴智哲家里爸妈看不下去,把小孩儿捞回来家里住着,他们当然是站在朋友那边多一些,但看到史大喜被打得浑身伤也不会多说啥。
吴智哲那阵子恰好刚结束个案子,有点时间,就给他上药换药顺便聊聊天——她的年纪总比父母那辈跟他要近,何况吴智哲会跑去搞建筑,本身就是为了追逐理想,也不是不懂史大喜这种非要唱歌玩乐团的。
尤其她算是看明白了,史大喜这人属倔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得顺毛摸;客房给他,吴智哲还顺带给他看了她的各种CD收藏。
反正史大喜就知道了,吴智哲说她也喜欢乐团还真不是为了聊天编的瞎话,真要说的话,吴智哲唱歌还很好。
史大喜就愿意多跟她说几句了。
但吴智哲却真没料到这个——他还是得回家回学校的,而且吴智哲也真管不到他,帮一下就得了,再说一遍,他们之间差了这么多岁数,要说代沟其实也是有,这要当忘年交好像也不大对……总而言之,在史大喜开学后,吴智哲差不多就把事情抛到脑后了。
她自己出去租了个小屋子,作息和家里人不一样,也不想互相干扰,还是自己住自在,然而吴智哲刚搬完家一周,史大喜就来了,先在微信上问她:“智哲姐姐,我能不能去找你?”
吴智哲当他又跟家里吵架了,说好,小孩儿来了,比她都要高一线,相当自在地把吉他往墙边一放,接着朝沙发上一窝,在吴智哲还没反应过来前就睡着了。
接下来每周都出现,一周里起码三四天。
史大喜也从原本问她能不能来,直接进化到说:“姐姐,我在门外了。”
吴智哲觉得这不大对——但史大喜又让她觉得有些可怜。可能是他上次着实被打得太惨,她本来就心软,于是面对他的时候也就多了一分包容。
只是这还是有点奇怪,他们俩一起坐着在小桌子边吃晚餐,吴智哲还是问了:“你怎么老是跑来啊?”
史大喜耸耸肩,他耳朵上打了耳洞,还有舞台的残妆,眼线叫他的眼睛格外深浓:“从你这里去学校去表演或者回家都方便。”
吴智哲就无话可说了。
旋即史大喜又抬眼睛看她,他这时候显得眼睛圆溜溜的,像猫:“我这样会打扰你吗?”
吴智哲叹口气:“也还好。”
就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史大喜又说:“比如男朋友呢?”
吴智哲无奈地说:“我没有男朋友。”
史大喜比她快吃完,托着脸颊,说:“哦——”
吴智哲把碗筷让他收拾,给他说:“我给你拆个新的牙刷用。”
史大喜意外地比她以为的有礼貌得多,他说:“谢谢姐姐。”
吴智哲就挺心软的……小孩儿估计是不想回家吧,那在她这里多待一会儿,似乎也无所谓。
她拆了新的牙刷放到一边,然后自己挤了牙膏刷牙,边刷边想事情,不想史大喜就跟进了厕所来。
没有靠得太近,但厕所就这么大,还是,还是有点怪的,吴智哲吐了沫漱口,给他比了新牙刷的位置,从他身侧挤着出去。
……跟进来浴室里,这个距离感是不是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