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错了
一睁眼看到个不熟悉的天花板时,郑云龙还愣了愣。
他坐起身来骂了句卧槽——不算骂,就是个语气助词,帮助大脑运转厘清当下情况的那种。
被子缠在身上,他拉开看了眼,好的,没穿衣服,身上有种运动后的疲倦,和显然是好好发泄过欲望的松快,一转头他这侧的床头柜上数了数,四个安全套包装,好家伙,显然他宝刀未老。
他再往另一侧转头,想看看和他共度一夜春宵的美人又是什么样——他这人不渣,现在也不在稳定关系里,成年人了看对眼上个床也不算什么,但怪就怪在他刚刚是一点都想不起来,很显然昨夜是爽得脑子都给射出去了,否则他的大脑不会空成这样。
他把对方身上被子拉下来一点,旋即抽了口凉气。 “卧槽!”
*
郑云龙是个音乐剧演员。不红,一点儿都不红。中文音乐剧就他妈没红过,更不要提靠这行吃饭的音乐剧演员。
昨天晚上也是几个都干这行的朋友约着喝酒。
约的地点在个酒吧——对他来说吧,酒吧这种地方他是真不爱去,拿着杯子喝调酒装得人模狗样的,不好意思,不对他胃口。
他更喜欢路边摊热炒撸串哈啤,啤酒按斤下肚对瓶吹,能够高声跟人划拳吆五喝六那种,有啤喝不喝别的,有白的不喝红的,更不要说奇奇怪怪的调酒,就这种地方,偶而来来就行,其他时候有多远躲多远。
但说是干这行的朋友,其实也就同事,能说几句话,与其说聚会,性质更像是应酬,郑云龙下了戏回家换上件不那么皱也没味儿的衬衫,垮着脸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搭上地铁直奔聚会的酒吧。
到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卡座里坐了一圈。
“来来来,龙哥,你迟了,这几杯都归你。”有人把桌上几个杯子推往他的方向,看上去度数都不高,他也没放在眼里,仰头几下喝干净,又一屁股坐下。
这个时候他才往旁边看,倒愣了愣,是阿总。
阿云嘎和他算朋友,和他几个朋友也算朋友——中文音乐剧虽然不红火,但还是有少数死忠粉,这位传奇人物阿总算一个,早在郑云龙毕业开始演之前就已经在看,也是难得的真心人。
这么说吧,这几年下来,要不是有这位阿总明里暗里扶上两把,几个剧院剧团能不能撑下去都难说。
这阿总还很年轻,长得也好,关键是也没有架子,他们这些音乐剧演员不是不知好歹,大伙儿谢过他,他就笑瞇了一双眼睛说,不过就是喜欢音乐剧罢了,他和他们都一样,能出人的出人,能出钱的就出钱嘛,都是在给中文音乐剧做贡献。
把他们这些都要饿死的小演员感动得稀里胡涂的,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
一开始这种酒局什么的也没人敢找他,后来不知道谁顺嘴邀请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来了,接着就对他少了隔阂——男人嘛,一起喝过酒,四舍五入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其他人不知道,郑云龙倒是真有点和他惺惺相惜引为知己的感觉。于是多喝几回他便放开手脚,玩笑也敢开了,酒劲上头还当场给人唱上两段。
“你也来了。”郑云龙问他:“公司不忙?”
“前一阵子忙完了。”阿云嘎笑着回他,他好一阵子没来看音乐剧,估计是给公司里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哎,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那边不晓得谁又喊起来。 “说到音乐剧发展前景——” “有个屁个的前景好说!” “每次不都说这个么卧槽!”
郑云龙跟阿总的对话被他们的鬼哭狼嚎打断,就是他心大都不免有些耳热,揉了揉后颈:“哈哈……他们就是,平常压抑得多了。”
“我知道的。”阿云嘎手上拿着酒抿了一口,微笑看着他们闹。他的领带早解下来了,扣子开了两颗,英俊逼人。
直了二十七年的直男郑云龙赶紧扭头喝酒压压惊,对面话锋一转又绕到了别的地方。
“干音乐剧,哪,哪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行吧,这都喝得大舌头了:“要我说,还不如找富婆包养比较实在!”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举杯又喝了口酒,脑子里一边搜肠刮肚想有没有什么话题能跟身边人聊聊——别因为同事们太蠢惹得阿总撤资是正经,虽然他明白对方也不会这么干,但他还是被脑海中霸道总裁冷冽一笑说着我想清楚了,你们这些蠢蛋不值得我花钱给逗得笑出声。
阿云嘎困惑的眼神递过来,他刚想说没什么,又想起今天后台发生的糗事刚好可以说上两句,没想到他喝高了的同事们忽然就把他扯进了战局:“你撒泡尿照照镜子、要、要包养也得是、得是龙哥那样的,说富婆们就爱这款,叫什么,小鲜肉——”
“滚吧,少编排我!”这一呛酒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他旁边的阿云嘎又是给他递纸巾又是给他拍背。
“不过龙哥那样一看就知道不会给人包。”他们还越说越来劲儿,一副不无唏嘘的样子:“龙哥喜欢的是那种,大洋马,哪里肯乖乖做富婆的小狼狗。”
操,再让他们说下去还要脸不要了——郑云龙正想反驳这群傻逼,却听见隔壁的人一脸困惑地问:“啥叫大洋马啊?”
完了。他呻吟一声往后倒得四仰八叉,听这群狐朋狗友给汉语不算太好的阿总解释。
“就那种,长得高挑轮廓深的,主要要胸大腰细腿长——哎卧槽,之前没想过,嘎子你还挺符合的,”郑云龙听了前半段还没怎么,听到后半段整个人又跳起来想把这群口无遮拦的给堵了嘴。
“哎阿总你要不要包我们龙哥啊,我记得你不是也……”
“卧槽你可住嘴了吧!”郑云龙一酒瓶子就怼上他嘴,粗声粗气地说:“喝你的酒去!” 对面被这一打岔又互相闹起来灌酒,郑云龙满头冷汗地回身坐下:“不好意思啊,喝多了说话都不过脑的……”
但阿云嘎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把他的大脑轰得空白一片:“你别担心,我不搞直男的。”
还拍拍他的前臂。
回头又带着笑去看整群傻逼瞎闹,浑然不知郑云龙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中。
后面他浑浑噩噩地灌酒,什么话都没说,翻来覆去就是卧槽阿总居然是同性恋——但平心而论,他的朋友群里同性恋不多,却也不算少,尤其音乐剧演员里,开放得很,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泛性恋遍地都是,就他所知今天的这场聚会中就有不少都有过同性情人,像他这样直得像根旗杆反而异类。
那他干嘛对阿总的性向这么惊讶,他说不出来,想不明白,于是灌了更多的酒,灌了更多的酒下去的后果就是更想不明白。
阿云嘎似乎也察觉了他有些不对劲,没有再跟他多说话,直到要散场时才犹豫着跟他开口:“大龙,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郑云龙抬眼怔愣地看他,没说话。
“就,我性向的事儿,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离你远些……”他咬咬唇,苦笑着说道,而郑云龙还在盯着他的脸看,到这个点早过了平常老大爷作息的郑云龙的睡觉时间了,他脑子理所当然的在困倦和酒精双重作用下更不清醒——可不知怎么地,酒吧招牌灯照在阿云嘎俊俏的脸上,将那抹寂寥照得幽远,像是小爪子在心底挠啊挠。
大概他真的醉了。
因为他听见自己说:“没,没有的事,我后面只是在想有没有可能让阿总包养我——” 这本意只是句玩笑话,就,活络一下气氛,懂吧?
但郑云龙死活没想出来为什么记忆的下一秒他俩就在酒店套间的门口吻着对方,那架式简直像是两条章鱼在狂吸彼此的脸——
卧槽。 真的卧槽。
郑云龙一巴掌拍脸上又揉了揉,阿总看上去是被他折腾狠了,他又偷摸着去瞥了眼对方的背影(悄悄拉开了下被单),好家伙,后颈让他啃的,毕竟这儿又没有除了郑云龙之外的第三人,阿云嘎也不可能啃着自己的后颈,下手的人不必柯南来都能推理出是他郑云龙干的好事;肩膀后背上也是,腰上——嘶,他还有两个腰窝,对称着在臀上,显然昨夜醉得一塌糊涂的郑云龙也爱死了那个地方,上面不只有指痕还有牙印,他的腰臀两侧不必比对,一看就知道,凶手同样是郑云龙。
“嗯……”然后阿云嘎醒来了,他紧皱着眉头轻哼了两声才缓缓睁开眼睛——操,居然还有点可爱,你疯了吧郑云龙——然后在看到郑云龙时似乎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眨了两下眼,才又震惊地瞪大。
发觉他和自己同样震惊,郑云龙蓦地便感觉到一丝不合时宜的安慰。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阵,郑云龙想想对方身上的惨况,还是硬着头皮先开了口:“要……要去吃早餐么?”
阿云嘎迟钝地又理解了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哦……好,我先穿个衣服……”
*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酒店的早餐,又回到房间,对坐着继续相顾无言。
“阿总……” “大龙……”
接着异口同声地说。
“你先说。” “不,你先吧。”
然后再度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阿云嘎若有所思地问:“那么大龙,你要让我包养吗?” 他很诚恳地问,郑云龙“啊?”了一声彻底没有反应过来。
“你昨天说的,说想试试看对男人能不能硬,能硬的话就要我包养你。”他还是那副认真诚恳的神色。
郑云龙现在就想穿越回去对自己饱以老拳。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阿云嘎这个态度又是什么情况,他昨天又是抽了什么风说出那话来。
他头好疼。老天爷。
“我也没包养过人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阿云嘎看他没说话,又接了下去:“要的话你可以搬来我这里住。”
“应该离你剧场比现在近很多,有两层,夜景也挺好。”
郑云龙知道自己应该打断他——他根本就是个直男,昨天也只是酒后乱性,他一抬头,神色凝重,要说的什么话却是在遇上了阿云嘎那双眼睛的时候卡了壳。
操,他还记得昨天晚上他是怎么把阿云嘎这双眼睛折腾得泛红泛泪的。
他猛地挪开,却又对上人正面锁骨上几抹红痕——显然还是他干的好事。
满肚子要拒绝,一出口话就变成了:“可以养猫吗?”
阿云嘎倒是没想过他会提这个,略有些诧异,思索了会儿后说道:“可以。”
卧槽郑云龙你清醒一点!!!!!他在心底揪住自己的领子左右开弓搧了几巴掌,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的把话说清。
然后他又反射性地对上了阿云嘎的眼睛。
“那行,我啥时候搬?” 错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