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一把

有人说村尾郑家小俩口吵架了，不过了，不只一个人这么说，好多人都说，讲得有鼻子有眼，阿云嘎气得带着包袱气冲沖回娘家，院门都不关，小郑搁那儿逮了一下午咯咯哒乱飞的母鸡。

然后好多年轻小伙儿的心就都燥起来了。

连隔壁村的都来了，走亲戚的小伙子骤然多了好些，来看自己舅爷姑妈三叔公的都有，个个捯饬得齐整，那头发梳得像牛舔过似的，恨不得往阿云嘎面前绕了又绕。

原因也没别的，阿云嘎那张脸，就够把人小伙子都迷得吃不下睡不着，去年嫁了小郑，哭碎多少少男心。

现在好了，他们现在吵起来了，这些小伙子睡着都能给自己笑醒——没人说嫁了之后就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嘛，结了可以离，是不是，于是好多人觉得机会大好，形势有利，风风火火就来了。

阿云嘎回老家去住，帮着放羊——没忘记放他自己的那些羊，放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他回家去，那羊还是得吃草，又不是说不过日子了羊就不要了，阿云嘎想，才没这个道理。

日子不过了羊他要带走，一只都不给郑云龙留；人家隔壁老太太问他不过日子了？阿云嘎硬气得很，嘟嘟嚷嚷说不过了，过不下去，老太太笑眯眯说，那还好没生娃娃嘞！

阿云嘎瞪圆眼睛说：“我怕他？生了我也带走！一只都不给他郑云龙留！”

时至今日，他偶尔一秃噜还是要把量词讲错，羊是一只，娃娃也是一只，反正都是阿云嘎的，郑云龙啥也没有！

然后他包袱一放睡了一觉，隔天一早开始帮哥嫂放羊去，在娘家住了几天就放了几天羊。

阿云嘎袖子一撸拿起放羊竿子，接着就来了个小伙儿，小伙儿估计守在这儿等她，看见了就冲她笑，说好巧。

然后阿云嘎还没来得及回，从她身后传来了一句：“哎，好巧啊！”

巧个头，他郑云龙怎么缀在阿云嘎身后，说好了不过日子，他怎么还阴魂不散在这儿——就跟他那时候追阿云嘎那样，别人要来跟阿云嘎套近乎都抓不到独处的时机，因为郑云龙永远在这儿。

阿云嘎翻了个白眼，抿着唇不理会郑云龙。 郑云龙也不在意，还开始跟人家搭话：“好久不见，最近干什么去啊？”

两手插兜，地包天噘着一副悠闲乱逛的样子，看起来是无意间清早出门又无意间跟到了吵架回娘家的婆娘后边儿。

小伙儿干巴巴地笑：“没干啥。”

转头朝阿云嘎献殷勤，早上起这么早吃没吃，饿不饿，渴不渴，说是昨天赶集买了糕点，拿了个油纸包出来要给阿云嘎。

阿云嘎隐晦地朝后头看一眼，抬抬下巴，声音软和：“谢谢你呀，你真贴心。”

看起来是伸手要接，结果忽然横插过来一只大手拿了里面的糕：“我也饿了，咱几个这么熟了你不会只给嘎子吃不给我吧？”

说着塞嘴里了。

阿云嘎黑着脸瞪人，郑云龙那嘴大，一口吃几块，哪里够他吃，他边吃边把怀里捂的东西拿出来放阿云嘎手里，语气无辜：“有点太甜了这，而且你不知道嘎子的，她胃口大，她要吃肉的我给你说，你这几块糕顶啥用啊，还不如我吃了。”

他又对着阿云嘎呶呶嘴，阿云嘎低头看，手里是俩好大个的白肉包子：“你别瞪我，你看我早饭的肉包子这都赔你了，你吃吧赶紧的，不然我过意不去。”

阿云嘎扬了手要把肉包子扔回他身上，没扔，郑云龙说新鲜出笼的肉包子，他昨晚上包好清晨蒸的，羊肉馅儿，阿云嘎听到羊肉俩字儿就没舍得扔回去。

她压着嘴唇拿着肉包子，没吃，郑云龙还贴心地替她赶上人了：“去去去，你没看包子就两个，不够嘎子一个人吃的，你在这儿盯着看她不好意思吃！”

阿云嘎踹了他一脚。

人家那小伙儿还想挣扎下——阿云嘎都踹人了呢，不好说，搞不好真不过了呢？

结果郑云龙往旁边一蹦，这个边是阿云嘎那一边，大惊小怪上了：“嘎子，你这个腿怎么没力气了，是不是昨晚没我给你烧泡脚水啊媳妇儿，还是被窝冷了没我给你捂啊媳妇儿！”

阿云嘎索性要拿牧羊的那个杆杆抽他，把郑云龙抽得跳，一边嗷嗷叫，要不你还是回家吧媳妇儿，你用这个杆杆抽人手上都没力气了，你是不是想我想得吃不下饭了！

一会儿阿云嘎累了不抽人了，他又绕回来，没等人家小伙儿拿出水罐，郑云龙就挤在两人中间，变戏法地掏出来一罐热茶给阿云嘎倒：“媳妇儿，累了喝水。”

还给擦汗。

一边拿帕子给阿云嘎擦汗一边又跟边上看得白了脸的小伙子搭话了，说啊呀嘎子吃饭很挑的，没配上我这张脸吃得都少，你说我能舍得嘎子不吃饭吗？那不能够！

阿云嘎说：“你滚！” 郑云龙转头跟小伙儿说：“听到没，让你滚呢！”

小伙儿最后都不晓得自己怎么回家的，回家的时候遇到同村的人了——都一个目的，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谁也不让谁，回的时候都奄奄一息心哗啦碎满地。

同是天涯沦落人，两边就搭了话了，情况一对，他说怎么根本没看到别人呢，敢情有一个来一个全都给郑云龙这么赶跑，关键是阿云嘎就这么纵着他赶——阿云嘎是还在生气呢，但现在他们又想起来了，几年前阿云嘎气也没少生，没少骂人，那最后不还是敲锣打鼓地嫁进老郑家了！

嗨呀！搁这儿遛人玩呢！下次再来他们就是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