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贺文again,婚书的后续
阿云嘎近来老做梦,梦个没完,很奇怪,寻常做梦不会连续,也难记住,这阵子做梦,醒来也确实不久就忘,但偏偏睡着了,做梦了,就能想起来和昨天那是同一个。 怪得很。
瞧,现在他又做梦了,阿云嘎昏昏沉沉想,这梦感觉也真实,好像他真的坐在轿子里似地,他看不见左右,眼前一片鲜红,太怪了,说实在话,这轿子平稳地向前,颠都不颠一下,他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睡前换的睡衣,繁复得很,要是寻常他肯定早就揭了头上盖着的红布头,然而眼下他手里攒着条红手帕,两手动也动不得,只有他低头呼吸时候气流能让盖头微微晃动。
他左手上带着个足金重的手镯,右手带着的看着像是翡翠,颜色浓绿,绿得像假,但在这种地方出现,只能让人联想到老物件。
老到活人没戴过的那种。
阿云嘎很不安,起先他只当是做梦,以为不过是个恶梦罢了,何况除了把他关在一顶小轿里,将他托着走,他也没受什么伤害,白天就忘了个精光;可他现在做梦连着做了几天,越来越不像梦,而他也开始恐惧起这顶轿子能把他带到哪里。
梦里这段路也不是全无变化,他僵硬地转动眼珠子,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听见一些东西,确实是有什么踩在路面上发出来的嚓嚓声,外头轿子给托着,但是很轻,不像人类的脚步,越安静就越能意识到,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以外,他什么也没听见。
阿云嘎感觉手汗从掌心往外渗,脸皮颈子因为恐惧而发热发麻,此时又出现了一些别的,细微的声音,他心跳顿了一拍,不晓得这种变化是好是歹。
往耳朵里窜,似乎很近,但细细听又渺远,阿云嘎对此不熟悉,他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分辨出来:是唢呐。
阿云嘎咽了口唾沫。
听不出来是喜乐还是哀乐,若说是喜乐,曲调缓慢又幽咽;若说是哀乐,偏偏他现在坐在一顶轿子里。
而那唢呐声越发近了,像是与队伍汇合,在某一个瞬间调大了音量,现在听上去早已毫无喜气,只让人赶到可怖,阿云嘎心头一跳,几乎要惊叫出声——
他醒来了。阿云嘎猛地坐起身,心如擂鼓,满脸是汗,他花了几分钟才从那种不安的耳鸣里回神,他环顾四周,仍然是他熟悉的房间——卧室里有扇落地门通往阳台,八月中的阳光灿烂耀眼,但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眼下这种灿烂晒不到阿云嘎心底,不如说,整个简洁明亮的房间似乎都蒙上一层尘般,一切都对,但隐约感觉一切都不对。
阿云嘎将脸埋入双手中搓了几下才起身下床,等到他刷完牙,梦的内容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了,可那种怪异的阴冷仍然萦绕不去。
临出门前阿云嘎犹豫了一下,将床头黄色的折纸揣入兜——说出来可能不信,但这两张折纸曾经是一盏明亮的灯笼与一只温暖的兔子。郑云龙从那天分开后,还来上了几天班,他们都默契地不去提那辆公交,阿云嘎也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问清楚关于郑云龙的那些家学。
然而从某一日起,郑云龙忽然间就消失了。
不是说他没来上班之类,而是一夕之间,公司里其他同事把他都忘了,疑惑这个工位上怎么放着东西,当日早上阿云嘎本来没有注意,等中午用饭时候,看见人把原本属于郑云龙的私物收拾了放进纸箱里,这才惊觉不对。但没有人记得一个叫郑云龙的实习生,公司档案没有记录,内部群找不到这个人,就连微信——阿云嘎翻遍了无数次,通通查无此人。
他只能先让人把箱子搬进他的办公室里,说以防这些东西有主却被扔了。几次他去翻动那个纸箱,所有该有郑云龙字迹的地方都突兀地一片空白,阿云嘎曾经盼望着某天字迹又会像当初消失一样,忽然出现,然而从未发生过。
可阿云嘎实在不晓得他还能向谁说这个梦——现在他也只能把郑云龙给他折的这两张黄纸揣进西装兜里,好歹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而那辆鬼公交给他的阴影还不只如此。不晓得是不是撞了鬼之后对运气有影响,这些日子以来,没一件顺遂,还包含他的车,死活修不好,但他是真不敢再去搭公交,地铁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怕哪天打了个盹,空荡荡的车上就已经全部是“人”。
所以现在上班也只能打车。还要让司机大哥多和他聊天那种。
阿云嘎到班的时候例行性先去检查了下郑云龙的那个纸箱,没有变化,他叹了口气以后才专注地投入繁重的工作。
公司还是比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好,有人气儿,要不是怕真的太晚,等到最后一个回家的时候他又要落单,他真的恨不得在这儿扎营,但无论如何,该走还是要走,走前阿云嘎又去看了一眼那个箱子。
他不记得梦了。只依稀有印象梦里,似乎起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使他害怕,所以他更想在郑云龙这个箱子里找到些能给他帮助的事物,可惜一无所有。
阿云嘎不死心地打开一个塑料盒,是郑云龙的备用眼镜,没有变化,他本来阖上盒盖要放回,但抬起头的时候看了眼外面天色,暗了,那种不安莫名又上来,他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将郑云龙的备用眼镜取出,放进了口袋里。
不期待能有什么用处,但起码郑云龙用过,希望能给他有点保佑吧。
叫车软件上面司机已经在催促他了,说到他们公司楼下门口,他关门赶在好几个同事身后一起搭电梯,电梯里惨白的光从顶灯倾泻,多少使他心跳加快一些。
阿云嘎挺高,这些都是女孩子,他不刻意看看不见全脸,往前直视,电梯梯箱内四面都是金属,上半雾面下半花纹,不注意还好,一旦注意了,不难发现四面倒影上的人全都看不清五官。
包含阿云嘎自己。
他在一瞬间寒毛直竖,电梯灯光闪烁了下,阿云嘎死命盯住了显示屏上跳动的楼层数字,慢慢倒数,终于叮一声到了一楼,他再也压抑不住恐惧,急促低声说了几句抱歉,拿着公事包挤出了电梯。
电梯外的空气好一些,他深呼吸几口边急促地往外走,果然出了公司门就看到叫的那辆车,司机摇下了前座车窗,好像有些不耐烦,阿云嘎看了下,确定是人,连忙拉开后座车门往里坐:“师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一些事儿耽搁——”
啪。
阿云嘎坐下的时候期望坐在柔软的皮革座椅上。但现在他坐在冷硬的木板上,沒有光线,然后有道平直粗砺的嗓音开口,没有一丝起伏地喊道:“起——轿——”
阿云嘎浑身血液都像要冻结了一般,旋即他发现了,他身上的西装也换成了喜服,两手像梦里那样套上了两只镯子;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也许他根本没醒来,可这一次不一样,他能动,能扯下盖头,他狂乱地往左右看去,这确实是一顶轿子,他前几天的猜测没有错,前方有红帘盖住出入口,侧边各有窗,同样以红布遮盖。
他双手发冷,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勉强伸出手去,轻轻撩起窗帘一角——紧接着阿云嘎马上就后悔了。
他往后退,撞在后方的木板上,牙齿上排咯咯敲着下排。这一眼就几乎让他魂飞魄散。轿笼外轿沿挂着红灯笼,然而火光没有一点温暖,外头轿夫同样穿着喜气洋洋的红色,但那红色短打空落落地让风吹着,肢体像是从衣衫的空洞里长出,全是惨白,纸糊出来面部突起的五官,脸上是画上的欢喜的笑意,两团腮红,眯眯眼吊起唇角,几乎咧到耳边。
好像不画成这样,表现不出来喜悦一般。 红光照在苍白的笑脸上。
阿云嘎不用看,也能知道抬着轿子的其他“人”,大约不会有多少差别。
这种恐怖让他头皮麻到脚底,他试着脱下手镯——这也是他少数能想到的,目前做了不算危险的事情,但没有办法,两张镯子戴在手腕上极其合适,他拔不下,倒是袖子里甩出了什么东西,落在脚尖前的轿箱上,啪嗒几声,声音不大,但足够外面的人发现端倪。
轿子猛地停了。
阿云嘎反射性把东西捡了抱在怀里,还好他动作够快,因为下一秒,就有一只苍白的纸手从帘缝里探入,在他刚才掉了东西的地方摸索。
这只手像是在铁丝上缠出来的五根指头,挪动的时候也不依照人类关节的移动方式,手掌平移,几次险险要碰上阿云嘎换上了绣鞋的脚尖,被他避开。
他紧抓着手中东西,接着前方红帘被掀开角落,一张脸探入——阿云嘎能从衣领的方向看出来,对方的头平转了一百八十度,凑过来看他。
对方说话的时候,双唇没有开阖——如果这鲜红的,画出来的两片真的是双唇的话——那个声音从纸人的头颅里发出,比先前尖而细:“新娘,不许,拿下,盖头,不吉利!”
随后轿子外的轿夫都开了口:“不吉利!” “不吉利!” “不吉利!”
交错着回荡,都是如出一辙地平直,毫无起伏,在恐慌之下阿云嘎连忙将盖头盖回头上,看见他照做,纸媒婆似乎满意了不少:“下不,为例。”
然后轿子又被抬了起来,他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哪怕他在公交上有些经验,然而这还是超出了他的想像,事实上,他还能端坐着,而不是被吓得失禁已经算得上表现良好。
过了一段路后,他才渐渐松开神经,查看被他甩出袖子的是什么东西。 阿云嘎摊开手指,惊讶地发觉是那两张黄纸的折纸,还有一副眼镜。
所有阿云嘎自己的东西,他的公事包,他的手机,全都消失无蹤,留存下来的,他微微一思索,不难发现关联——全部都和郑云龙有关。他握紧了纸片,忽然之间感觉到手掌内有些异动,阿云嘎连忙看去,不晓得是不是错觉,纸灯笼好像恍然间发了一点光芒。
——不是。
折纸发生了变化。原先那一夜,纸灯笼约有他前臂高,手掌宽,够郑云龙提着牵他回家;但现在放在他手心里,只有一点点,刚好够他掌心托着,散着的光并不阴冷,丝毫不像轿外的红灯笼,驱散了些许阴凉,他先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阿云嘎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随后他另一手也感觉到不对,小兔子也起了变化,一样,原本够他抱在怀里像个暖炉,此刻同样手掌大小,还有呼吸,温暖又柔软。
阿云嘎这会儿再憋不住眼泪,肩膀颤抖,压着声音抽泣。他把郑云龙的眼镜放进袖子里,兔子和小灯笼用袖子遮挡笼住,以防纸人探头进来,看见了这点变化。
但他抽泣的声音让纸人听见了,纸媒婆似乎很高兴,尖声咯咯笑出:“新娘子——哭啦——”
挂着红灯笼的轿子在深夜里平顺地向前。
FIN.
再过两个半月就能看到后续啦嘿嘿
啊!!忘了这些文是搬过来的不是四月发的,中元节是七月十五呀!我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