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对的 清水一发完,双向暗恋
郑云龙最初也不总是去阿云嘎衣柜里淘穿的——这不废话么,大学时候他得有嘎子两倍重,就算他把自己塞进了嘎子的衣服里,撑松了他有脸还回去么?
他开始往阿云嘎衣柜里找衣服穿得是工作后了,开始为了生活劳碌奔波,瘦了不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套了随便一件衣服就出门,起码面试什么的得给人家留点好印象。
上面那后半段是嘎子说的。他当时耷拉着眼皮子坐在阿云嘎床上,看阿云嘎翻他自己的衣柜给他倒饬一身好看的。阿云嘎就一边唠叨他。
他就好好好是是是,最后等他唠叨完了他就补一句:“这不是有你在么嘎子?”
然后他就看阿云嘎顿了一下,无奈地回过头来说:“你使唤得很顺是吧?”
他们好像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也许不会一直都能待在一块儿的事实——毕竟只是朋友——可分离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在他们选项中。
哎,好哥们就该是一辈子的事儿,半夜一通电话能叫出来,天南海北地唠,就算嘎子不喝酒,他也会在路边的苍蝇摊子喝果汁陪他到凌晨三点。
但是他头一次发现到阿云嘎可能性向不太一样……是什么时候来着?
郑云龙烦躁地发现他记不清了。真要说起源头,大概是他自己会去翻嘎子的衣柜的时候。
他当时觉得阿云嘎好瞎讲究一男的。
他比郑云龙接的活动和行程多,自然手头也比他宽裕,郑云龙不觉得有啥,反正他老班长这么拼命,赚钱这是应该的。但是他的衣柜每次翻还是每次让郑云龙目瞪口呆。
他基本上懒得去开嘎子正装那柜——他也用不着,嘎子的正装收了不少蒙古袍。但那一次他有个活动,得找比较好一点的西装。
阿云嘎那时候忙什么呢?反正是在忙,让他去衣柜自己翻,郑云龙特别自然就去了,打开柜子,不太积极地翻了两三套出来,准备等嘎子忙完给他决定。
然后阿云嘎又想起来,捂住手机话筒,跟他说记得翻领带和配件,配件是在衣柜下面第二个大抽屉。
郑云龙更不积极了。
他拉开抽屉只觉得那叫一个眼花撩乱。
胸针,领结,袖扣,手表,戒指,领带夹,手帕,都收纳在小盒子里面摆得整整齐齐,不能收在盒子里的也排得好好的,他得一个一个打开来看,又盖上盖子收好,到后来他根本就忘了要挑,专心看阿云嘎到底有多少奇怪的收藏。
“……嗯?”他把抽屉拉得更开,发现后面有几个单独摆着的丝绒盒子,和前面几个印着相同的品牌名。有些还绑着缎带,他拿了一个没绑着缎带的打开。
郑云龙皱紧了眉头——这不一样呢吗?他为了确认把盒子拿到旁边,凭记忆找到刚刚打开过的盒子,两个放一起比对,压根没看到不同。
那是两个扇型的胸针。设计很简单。郑云龙看他在节目上带过,别在西装上。放在靠外地方上的那个虽然收藏得很好,但从盒子上还是看得出来几次拿下的痕迹,和他后来找到的崭新天鹅绒盒一看就不一样。
另外几个没绑缎带的也是,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顶多差别也是在颜色上的不同。阿云嘎喜欢各种饱满明亮的色彩,但是放在后面的几乎是一水儿深深浅浅的蓝色。
郑云龙不蠢,他几乎一下就意识到有哪里被他忽略了——可是他缺失了什么却死活想不出来。
然后阿云嘎忙完了,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进房间,就看他坐在地上,旁边摆着好几个开着没开着的小盒子。
“大龙,你选完没有?”阿云嘎问他。
郑云龙回头看,说道:“西装大概就那样吧,但是配件我不会挑。”
他一脸无赖地说,阿云嘎也只得让他坐过去一些,他看了看郑云龙挑的啥,然后又蹲下来给郑云龙找配件。
他给郑云龙拿了个孔雀翎图样的,神情认真地往他身上比。
然后郑云龙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怎么收了那么多一样的东西啊?”
“这不我记忆力不好,怕丢么。”阿云嘎特别自然地回他,还拿他不记事这点自嘲了一下。
看起来特别正常。但是就是这么正常,才让郑云龙感觉处处不对。
郑云龙咬了咬嘴皮子,没想出来答案。
那大概就是一点引线,牵引着郑云龙接着去寻找。
然后他会开始模糊的想法是在有一回,阿云嘎在微博上被人黑了的事情,他心里难受,于是郑云龙拉他出去,难得阿云嘎喝了几杯。
他注意着没让阿云嘎喝过量,控制在一个度内。
阿云嘎到后半夜心情好多了,也有点微醺,他们开始聊起了别的事情,然后郑云龙为了顾着他难得也没喝太多,还挺清醒,借着酒劲儿——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得酒劲儿——问道:“你干嘛收那些配件老是成对儿的收啊?”
郑云龙后来由注意到几次,还有一回,阿云嘎和他出去时逛了商场。阿云嘎看中了一个系列的錶,在橱窗那儿盯着看了好久,犹豫买星空的錶盘还是买大海的錶盘。
郑云龙都要睡着了才看到他最后决定要星空。
可是下一次他在阿云嘎抽屉里发现了那只大海的,錶是非常漂亮的,深蓝色,一看就知道没有带过。
他不知道阿云嘎什么时候又去买了那只錶,又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带过。
阿云嘎似乎喝得有些钝,想了一会儿才理解过来他的汉语,接着又好久才组织出个句子,久得郑云龙差点都忘了他问得啥。
他的回答也不像是回答,要不是郑云龙耳朵尖,这里又太嘈杂,他险些没捕捉到。
“觉得适合……就买了。”阿云嘎的神情有点恍惚,又柔软,嘴角轻轻地、微微地勾起,像是想起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他没看郑云龙,好像郑云龙压根不在他面前。
一段柔软已极的心事般。
郑云龙没有漏掉那个差不多要溶化在夏夜滚烫空气里的,小小声的“他”。
那个“他”字有点踌躇,还顿了一下,舌尖抵在上门牙后面,几乎没发出声儿来。
郑云龙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覆好,然后他岔开了话题——有那么霎那他有种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事物的,那种受过文明化过程产生的罪恶感。
还有种他无法解释的心情。
郑云龙不由得就烦躁起来。
从此之后他开始忍不住注意他班长的这个小习惯,明明没啥事他也去拉开抽屉检查后面那排小盒子是不是又增加了,数来数去的。
要是增加了一个他能暴躁一整天。
但阿云嘎根本没发现他的情绪,因为他不过就是从普通暴躁进展到特别暴躁上——总归就是暴躁的。
郑云龙知道那肯定不是买给家人的,他总是给他家里人挑实用的东西,给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挑玩具,他心思多,细腻;也不是买给女性的,因为明显都是男款。
在他发觉他的老班长可能心有所属,且钟情的对象可能是男性时,他横扫而过的暴怒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而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阿云嘎喜欢男人,不知道阿云嘎爱上了谁。
他分明已经是最贴近他生活的人,却一无所知。
也因此显得他们似乎并不多么亲密。
郑云龙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已经成为了郑云龙的肉中刺,刺得他愤怒难当。
一个卑劣的小偷。
郑云龙还是像他最好的哥们儿那样,去看他的演出,在他谢幕时大喊他的名字,去SD等着他,和他一同离开。可是他也终于有了不能向阿云嘎说的秘密。
他忍耐了半年,半年内这种情绪发酵成酸涩,然后才被他揭露出一角,伸出爪子刮搔着,渴望得到安抚。
郑云龙也不是个擅长压抑自己的人,于是最后他还是在一回去找阿云嘎时,又借口要借东西,阿云嘎不疑有他地让他自己找,然后他拿起其中一个放在后面的小丝绒盒。
那个盒子在他的大手中转了几圈。
他才开口问道:“嘎子,反正你也不用的样子……不如这个给我吧。”
郑云龙没有回头去看阿云嘎,阿云嘎安静了一会儿,说:“好啊。”
他甚至没有看郑云龙拿的是哪一个,只一瞥外盒。说得云淡风轻。
“多少钱,我转给你?”郑云龙问。
阿云嘎说:“别,你留着缴房租吧,也不贵。”
郑云龙又听他说:“你就当……我给你辞职回来演音乐剧的礼物吧。”
“那都几年前了嘎子,你这个时候才送不觉得太没诚意么?”郑云龙没好气地说。
阿云嘎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
后来他又用各种理由要走了阿云嘎那些成对的东西。阿云嘎也纵容他。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对郑云龙说过一句“不行。”
他有时“搞丢”了,有时候忘在了上海,有时候直接开口要走。
然后他会给阿云嘎赔。赔新的,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他觉得自己真他妈蠢,荒唐。他恨他的假想敌,在阿云嘎浑不在意地把东西给他的时候觉得自己赢了,又全然不懂阿云嘎为什么能够这样轻易地给出——他不应该如此情薄,想要问他假如情深为何又如此随意,然后他觉他恨着的假想敌可悲又恨自己可悲。
冬天的时候,阿云嘎的衣柜里出现了一件深蓝色的大衣,郑云龙看他穿过同款的黑色。
他将它拿下来,只觉得扎眼又扎心。他在想他能用什么借口将它穿走,可是阿云嘎看到他拿着那件外套了。
“哎?大龙,你自己翻到了啊。”他走过来,从他手上拿下来那件大衣:“差点都忘了,这件是给你买的。上次看感觉还挺合适。”
“试试吧。”
郑云龙接过的时候,竟然分不出来绞缠在他颈脖上的绳索是收紧了还是宽松了些。
他爱阿云嘎。此时他才终于一败涂地地承认。他嫉妒得要发疯。
后来阿云嘎开始会主动把一些小东西塞给他了,说是给他买的。
可是他没有勇气再去开他的抽屉,看那个不知名姓的人是否也得了相同的爱眷。
他怕他和那人平等,怕与那人不平等。当他也得一份的时候,他就开始怕有了比较的基础,能够看出阿云嘎对谁情深情浅。
他怕。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