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呻吟一下
郑云龙感觉自己像个空壳。
柔软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很潮湿,不对,潮湿的不是那只手,是他的额头,沁满了汗,郑云龙抬头去看,睁开胀痛的眼皮,是阿云嘎。阿云嘎低头看他:“你生病了,大龙。”
那又如何呢?在这个时候,郑云龙并不如何在意,反正这于他又不陌生,但阿云嘎在这里,他伸出手抓住阿云嘎,握住他的手腕,想问他为什么要来。
有些沉默是心照不宣,怯于说出口的话语那么沉重,郑云龙不肯,不想,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出那种脆弱——那种我知道你不爱我的荒谬纠结,像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号泣,不体面而且可笑,但阿云嘎还是来了。
我们是朋友。阿云嘎说。
他的意思是我当然关心你呀大龙,在这种时候郑云龙咬紧了牙关才没有流下眼泪,然而他的手抓得很紧,阿云嘎在他的床边坐下,于是郑云龙几乎分不清这是不是他发烧后的臆想,一场梦境。
郑云龙说:“我不是第一次梦见你。”
阿云嘎没有回应,他垂下眼睛,郑云龙仰望着他,张大眼睛,不知道汗水还是眼泪终究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当阿云嘎面无表情的时候,总不太像是人,像神,或者佛,一尊雕塑,瓷或者石,精美而遥远,郑云龙扯过他的手,方才贴在他额头上的那只,将嘴唇贴在他的掌心,然后张开口,在他的手上留下齿痕。
在这种时候总是很难不恨,因为已经爱无可爱了,不是停止,是到了极致,所以恨不得和着眼泪将他吃下。
郑云龙烧得昏茫,他的眼睛泛着血丝,但是阿云嘎没有推开他,在这种时候做爱主导的不是性欲,感官很钝,郑云龙亲吻他,啮咬他,像要从他皮肤的柔软确认他是人,而非没有心的石雕。
他的胡子没力气打理,粗糙地长出来,磨在阿云嘎大腿内侧,阿云嘎在这里,他的身体下,看他泛着不正常红色的皮肤,还有那种受折磨的神情,他让郑云龙的手指像爪子一样陷进去他的腰,郑云龙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顺着他身躯的弧度向下滑。
他花了一些时间硬起来,而阿云嘎只是半勃;郑云龙埋进了他的身体里,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喘息,有点胀痛,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郑云龙的表情好像更绝望了些。
所以这要阿云嘎怎么放心得下他呢?
他叹气,伸出手抚摸郑云龙的脸颊,郑云龙瘦了太多,赤裸的时候能摸见肋骨;过去那个瘦得能看见骨头的人是他,现在换成郑云龙,他们走在循环的一条路上,当他来到这里,郑云龙就走上他走过的那一条路。
而他们都更擅长哭泣了。郑云龙的眼泪向外,而阿云嘎的向内,当他们拥抱的时候眼泪从里外侵蚀着他们的面具,有可能是因为相爱的缘故。他们说了那么多遍,确认了那么多遍,关于不能相爱的事实。
可以假装爱,最好只在舞台上,然后替感情装上闹钟,落幕之后按下就停。 这是最佳的理想状态,点到为止,游刃有余。
但他们都不聪明,不聪明得不能不去爱,徒劳地掏空,抛售挥霍,事实就是他们都能站在高台上,背过身闭上眼往后摔下,因为确知对方会支撑自己的重量,可是爱会吊死他们。
给出去的心是要不回的东西,就像没有办法从缭绕的烟雾里要回抽了的那一半烟。
郑云龙的薄唇干裂发皱,被唾液濡湿又干燥,擦过皮肤的时候像被纸割伤,看不见伤口的细碎疼痛,又像赤脚走过草原,被叶锋利的边缘切过。他的手用力地抱住阿云嘎,顶弄,进入,每一丝颤栗都传导过去,包含浑浊沉重的呼吸,咬碎的呢喃。
吻被舌头钉穿在舌头上,尝得出血腥,阿云嘎让郑云龙摆布他,他的手掌那么重地按在臀上,阿云嘎挺起腰,他脸上的表情被打破,被郑云龙扯回人间,赤裸地在泥泞里翻滚。
他们触碰彼此的方式像是要把掌纹烙印在彼此的皮肤上,有些错误注定一犯再犯,哪怕他们已经不再少年。
郑云龙是他把玩的羊骨,他的骆驼,在他已经拥有一切的时候,阿云嘎还记得那副握在手里的骨头。
现在他迫切地需要留着郑云龙在身体里,就像在草原上附耳倾听海螺里的潮汐。
这至少是一种可能性,因为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悔改,关于悔恨,只有犯过的错犯得仍然不够这点,仍要走上岔途。
郑云龙不是第一次梦见他,他也不是;这场病已经在这里,存在太久,高烧不褪,被他们依恋,他们不能真正地离开这场病,就像他们并不能真正离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