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录里有个名字碰不得,没拉黑,没删除,就在那儿,要说可以说是一种强作的坦然,试图无视,想要流露出无动于衷的姿态。
阿云嘎喜欢觉得自己心硬,他喜欢向让他感觉安全的词汇靠拢,但就像皮肤上一个旷日弥久的旧伤,暴露在表层,不同于扭伤脚踝或者筋骨拉伤的隐痛,伤口就在那里,像烫出来的一个洞,若有一日能愈合,或许能用戒疤形容,然而现在还没有,于是它只是存在于心脏上的某个皮肤表层的位置。
大多时间都能忘记,能忘记有个人在他微信置顶,有个人让他目眩神迷,他们不能去讨论为什么靠拢,又为什么远离,最后一次谈话,他们默认了一件事:我们不合适。
然后就走散了。
却也不是温和地走散。
是故作镇定地走散,假装自己宽和,假装,还能微笑,事实上在心底咬着牙骂人傻逼,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下肉来,但等到沸腾的愤怒冷却,就只能把脸埋进掌心里哭。
背着人哭,他不晓得郑云龙哭没哭,他不再在乎郑云龙哭没哭,心脏的酸楚带到鼻子,他想:你为什么不懂我。
天亮时想,要求太高了,太难了,谁又能懂谁,对别人做出这样的要求不切实际;待天黑的时候眼睛又一次因为疲倦而流泪,想知道为什么郑云龙分明不是别人,他怎么就不能有这种要求。
很奇怪,二十岁的时候挣扎着活过,那时候不管爱这件事,反正唾手可得;三十岁了反而想要爱和被爱,纠结起来,因此流泪。
郑云龙说阿云嘎不懂他,那他又何曾懂阿云嘎,死命瞪着彼此的这种时候很难不怀疑爱究竟存不存在,或者爱这种感觉一夜之间被扭转过来,简直想看他倒楣,想看他吃鳖,想叫他懊悔,想叫他一个字一个字把锋利的那些让他受伤的言词吞回去。
在无数的争吵之后他们都要面对那么多不堪的彼此,打破一重又一重的幻想,谁也不是谁在爱情冲昏大脑的时候想的那样,在争执时口不择言地把伪装从身上揭下来阴阳怪气地对骂。
郑云龙说:“很抱歉我只是个普通人。”
阿云嘎说:“很抱歉我让你失望。”
他们的抱歉压根不是为了抱歉,只是为了挑衅——几乎要打起来(至于因愤怒发起的性事则略过不提),最后疲惫地躺下,感觉眼泪都流得干涸,再也不能温柔地抚触对方,几乎想掐死爱着的人的时候,他们同意:走不下去了。
阿云嘎咬住了郑云龙的肩膀,全是骨头,他瘦了那么多。
他们像两只燃烧殆尽的蜡烛,被爱火灼伤得不成形,当火焰熄灭,只剩下闷浊的气息和焦黑的心,眼泪凝固在满地。
但倘若是蜡烛,那还算好,起码摆在一起点燃时汹涌着交融,融化在一起。
阿云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手指偶尔还是会往下找到那个不再来信息的对话框的事,他更多地让自己遗忘,然后在指挥自己遗忘时不得不想起。
当他在舞台中央,他不问自己想不想看见他在这里。
如果郑云龙不想,那么他便绝对不会想。
一种何其隐秘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