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日子不好,去年好多了,手上宽一点,阿云嘎就琢磨着再种点沙棘树,里面门道他也说不上来,但这东西有销路,那就该多种些,这地他一个人看不过来,去拉树种的时候他就顺便去招工。
车是借的,后斗上都是树苗,剩的钱不多,只能给人包吃住,招不到熟练工,退而求其次,看到了个年轻人手长脚长眼神亮,骨头架子大,阿云嘎一看觉得这个行,就要他了,说清楚他那个地方慌乱,方圆几里就只他一个小屋子,他的家当就这么多,偷都没东西偷。
对方说:“有得吃住就成。”
阿云嘎就好好好:“那就这样。”,虽然那屋子就一点点宽,床吧两个大男人挤挤也不是不能睡,都是男的能出什么问题。
他把车副驾的树苗也挪挪,小郑上车还是得含胸缩腿,安全带险些扣不上,两个人语言不大通地商量一下,觉得也不需要扣,一个没有驾照,一个不扣安全带,反正没人抓,颠着颠着就到了家。
家,起码对下一整个季节的郑云龙也是家,到的时候两个人合力把树苗卸了,阿云嘎给人示范栽树苗,示范了三棵,然后把铲子给郑云龙,说来,你试试。
试了就知道有没有,小郑不是白长这么高大还能留到给阿云嘎挑的,他铲子前后都没闹明白,一铲子下了踩半天没踩到地方,阿云嘎就看得皱眉头,想上手帮他。
帮了吧,那他招人有什么意义,不帮吧,看着又闹心。
他皱着眉教人干活到傍晚,皱着眉回去做晚饭,皱着眉跟沉默的小郑一人一把椅子缩着吃完饭。
小郑大概也知道干活干得不太让人满意,后面咕嘟咕嘟喝完汤,很诚恳跟他说:“我会好好学。”
阿云嘎心里想加油努力,你一定可以,嘴上说:“你最好是。”
但是他声音小了点,汉语又带着口音,郑云龙就没听清,水管在屋外,有个大盆子洗碗,他问清楚就出去洗了,阿云嘎绕去后面喂了他养的几只羊。
要是郑云龙再不行,他叹口气,要退吧来不及了,树苗不能等,不退吧,又有点心疼钱。
晚上两个人背靠背对付着睡了一晚,这里温差大,晚上也凉,于是另一个人的体温并不让人难受。
好在过两天郑云龙做活儿就熟得多,阿云嘎松了一口气,做饭也舍得了,这个地太大,每天浇水就要花好长时间,前些年种的要摘心修剪,施肥喷药,样样都是活儿,再过半个月郑云龙就很可以了,也就比阿云嘎的速度慢一些,给阿云嘎分担了好些工作量。
晒的时候郑云龙索性脱了上衣光膀子在树间走——这地方那么荒凉,谁看得见,又都是男的。
对,又都是男的,怕什么,阿云嘎以前只自己的时候图凉快什么都不穿也有,但不晓得为什么,现在要他也光着膀子干活,他心里就有点跳,想了又想还是穿着,觉得比较少让叶子刮着。
也有些生活习惯的摩擦,两个人多住一阵就好得多,渐渐也能聊到一起去,这么大地方就他们两个人,可不是只能跟对方说,说不出话了就唱歌,雨季前还是挺闷的,吃饭早,喝的都是加盐的奶茶,怕中暑,还弄了点酒喝,炒豆子当零嘴,两个人拉开嗓子唱歌。
是真挺好的,阿云嘎以前没觉得寂寞,现在有人来陪着才觉得原来以前那叫寂寞,他唱完歌问郑云龙:“你觉得这个日子好吗?”
郑云龙嘎蹦咬炒豆子,含含糊糊说:“挺好的,舒服。”
阿云嘎就说:“那你下一季也留下来吧,我这里太缺人。”
郑云龙不咋用脑子想就说:“行。”
但阿云嘎又想,那好像是得再弄个床过来,可哪里放得下呢?他问郑云龙意见,又说:“就算要给你买个床也得再过一阵,现在走不开,而且钱吧……”
郑云龙就说那有什么,两个人一块儿睡就行了,都是男的。
阿云嘎再转念一想,是这个道理,都是男的,他心定下来,有些钱就不紧着花,两个人喝酒到半夜,还搀扶着回去躺床。
喝酒之后热,热了就扒衣服,赤条条的两个人躺着,到半夜了凉,靠得近,碰到一起了,凉的时候还迷迷糊糊,身子跟身子一贴其实两个人都醒了七八分过来,身上烫得厉害,试探着摸,口干舌燥脸红心跳,过一会儿外面哗啦下雨了,阿云嘎心里想是雨季,那明天得看排水,倒是不用浇树,郑云龙盖上来了。
阿云嘎就跟他种的树一样,瘦瘦的,然后被浇得足足的。
再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挺沉默,才说都是男的怕什么,后面就来了什么,干活干多了两个人身上都挺有劲儿,弄起来要不是雨声盖着估计得是大动静。
阿云嘎身体有些僵,但还是得出门去看排水,这个郑云龙之前没学过,他得跟着看,看完了回去要烧个水沖个澡保险一点。
不知道说什么归不知道,两个人晚上还不是睡一块儿。
郑云龙的手掌就搁他肚皮上,拇指搓的一小块皮肤热烘烘,阿云嘎以前没想过跟人过日子的问题,都说挣钱娶媳妇,媳妇就是个空话,没有具体内容,阿云嘎再想,那他是那种人吗,他也不知道,这个荒地除了他就只有树,没有任何其他人,无论男人或女人。
这种枯燥的日子过多了,其实有人说句话就是谢天谢地,后面郑云龙试着揽他,阿云嘎心口扑通扑通跳,脚趾搭在人脚板上。
那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