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想,生活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阿云嘎没有可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的经力与余裕,于是他只能将所有能想不能想的心思都收拾起,埋到脑海中的最底处,企图用别的事物掩盖上。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再坚定不过的人,早年困厄的时刻和对他家人的责任感——尤其是在兄长过世前,求了一夜却仍然无力回天后的绝望——都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再加之他对音乐剧的梦想,阿云嘎只心无旁鹜地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推过他的极限。
因此他的行程理所当然满得难以挤出假期,甚至去看郑云龙的音乐剧他都是匆匆地来了又走,一天内往返奔波,于是也几乎没怎么通知对方。
当他坐在台下的时候,他看着郑云龙如同遥望北极星的旅人般虔诚。
阿云嘎没有错看他,郑云龙真的如他所预想的,由最初的生涩到后来的如臂使指——他天生就该吃这行饭,于是他在满座掌声中更庆幸当初不曾被那点心思左右、伸手阻止。
也因此,他们二人之间的见面更多是郑云龙来找他,无论他换租到什么地方去,男人总有他落脚处的钥匙;他会在某一天不请自来,出现在他的家里,用唇舌爱抚将他卷入情潮的漩涡。但阿云嘎并没有因为这些肢体交缠而失去理智,相反的,他知道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最初,他们之间或许有些不同的、特殊的情愫;可至今也不过如此,最初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在阿云嘎看来还隐隐有些平复的趋势。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纵容——在情感上他向来不逼迫郑云龙,也从未要求他去想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后者便心安理得地待在了舒适区,将这段感情定义为挚交,并逐渐对此坦然。
郑云龙爱或者不爱他又如何呢?他仍是他最亲密的友人,他掌心上的篝火,在他伤痕累累的时刻保持住了他身上的温度。
郑云龙在工作上或许热爱挑战和突破,但在另一面上,阿云嘎知道他对人其实保持着距离,且有着相当程度的恋旧。好比说他的手机,几年过去了还是同一只,同一个门号,都什么年代了仍然坚持只和人用短讯联系。
这也是为什么阿云嘎的短讯箱里,全是郑云龙的发来的讯息——某种程度上这大约也反应了他的心,所有人都被他放在微信里,只有郑云龙被他收在另一个特殊的角落,他对此甚至有着少许病态的满足。
好像这样他就能遗忘郑云龙并不属于他。好像这样他就能不去想,其实郑云龙终归要属于旁的某一个人。郑云龙将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他的妻子与孩子,就算阿云嘎不是纯粹的男人,但他也同样不是纯粹的女人,他一脚踏在此地一脚在他方,跨在边界上前行,而身分证上的性别阻绝了他的妄想。
妄想啊,他是真想过的啊。
他曾经在鼓起勇气后,坐到冰冷的诊间里期期艾艾地开口,隔着办公桌的女医生温和地看着他,就算他的表述因为紧张有些颠三倒四,并不清楚,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不耐烦。
她在明白他的意思后有些惊讶,却依然温柔。中年女子仔细翻看了她的检查报告,思索之后开口:“其实你的身体若是不用安全套,是有可能怀孕的;但如果要提高机率,确保能怀上的话,最好还是要配合一些激素治疗。”
她顿了顿,又说:“这不是一件小事,对普通女性来说都是如此,对你而言更不容易——我看你的外表,你应该认为自己更偏向男性吧?”
阿云嘎苦笑了一下,默认了她的说法。她微微地叹了口气:“虽然现代医学能保证你的安全,但是你要知道,你的生活会因此受到巨大的影响,你想好了么?”
女医师看着他逐渐苍白下来的脸庞,似乎有些不忍:“你好好想一想吧。最好和对方讨论过了再说,假如确定了,再回来找我,好么?”
阿云嘎抿唇点头,接过她放进牛皮纸袋里的检查报告,离开医院搭上公交车回去。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挺空的,他挑了靠窗的位置坐着,头抵着车窗玻璃手上抱着那份报告。他发呆了一阵子之后被斜前方坐位的一对母女吸引了注意力;年轻的母亲似乎比他大几岁,小女孩而被她抱在腿上,扎着整齐漂亮的小辫子,母女额头抵着额头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时不时便轻声笑起来。
他入神地看了一会儿,却在对上小女孩的眼睛时狼狈地移开目光。
阿云嘎直到站在家门前,思绪都还是一片纷乱无法厘清,他机械性地插入钥匙打开门,却在打开鞋柜后发现郑云龙的鞋子,他动作一顿,手上的检查报告几乎烫手,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郑云龙踩着拖鞋过来,阿云嘎在他伸手要拿过他手上的牛皮纸袋前,将背上的包递给了他,前者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便接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阿云嘎问道,将球鞋鞋带解开。
郑云龙笑起来:“今天晚上有个同学会呢你忘了?”
“我以为你不去呢,上次发讯息问你不是说不来么?”阿云嘎也笑着问他,边往屋内走,他拉开房间书桌的抽屉,不着痕迹地把纸袋放了进去又关上。
“事情临时排开了,所以我又有空了。”郑云龙说:“怎么嘎子,看到我不高兴啊?”
他笑起来还是大学时那种无忧无虑的孩子气样,彷佛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忧愁,阿云嘎愣住,又极快地调整过来:“挺高兴的啊,肖杰肯定也高兴,你们都多久没见了。”
“说久也没太久,上个月他来上海还找我吃了个饭。”
“是么?这我倒是不知道了。”
阿云嘎在脑海中将他看见郑云龙笑脸时做的一瞬美梦扼死。这种事情他已经处理得十分熟练了,就如同修剪围篱过于繁盛的枝叶那样麻木。
晚上的同学会,班上十八个人里面到了一大半,肖杰自然是到了的。他们其余人似乎都以为郑云龙不会出现,因此在看到他跟在阿云嘎背后进入包厢时爆出了惊喜的欢呼。
“还是班长有办法!”孙葛川野竖起大拇指对他说,有人叫来服务员让他们再加一把椅子和一副碗筷,添上的这把椅子再自然不过的被放在阿云嘎的位置旁,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应该这么坐。
阿云嘎早年喝坏了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因此放在他面前的是茶水,就算有人喝多了没眼色要哄他喝,他旁边的郑云龙压根还不用他推拒便过来帮他给喝了。
“我说你们俩,怎么都毕业这么久了还这么腻歪?”不晓得是谁说了这么句:“你们这是Angel跟Collins假戏真做了啊?”
阿云嘎心弦一颤想开口回话,可是郑云龙已经回了嘴:“滚你的蛋,你就羡慕去吧,咱俩肯定到七老八十的时候还是这么好,你们就给我等着看。”说完把手上的酒仰头就干了,他来一下这么豪爽的喝法,把场子炒得更热,也没人再去管他们俩中间什么情况。
本来也没有人真的在乎,不过心虚的人疑心生暗鬼罢了。
阿云嘎该吃吃该喝喝,又看郑云龙光顾着喝酒,拣了几样合他口味的菜往他碗里夹,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喝了许多,等到散场的时候,他几乎都喝得走不动道了,歪歪扭扭地靠在阿云嘎身上。
阿云嘎有些诧异,他很少见到郑云龙喝成这个样子,但还是任劳任怨地搀着人走,然而一边走他想起他们刚毕业不久时,一起排的纳斯尔丁・阿凡提,当时他们是在排练完之后一起走,不知道为什么郑云龙忽然拉住了他的手,那幕被肖杰拍了下来,还发上了微博。
当时他在一段路后顺势便放开了郑云龙的手,但是这一次回家,他稳稳地把人搀了一路,就连在公交车上他也不曾放开他。旁人多半看了他们一眼又把目光移回手机上,一个醉了的男人靠在同伴的身上,看着总是比两个男人牵着手走路平凡许多。
他也只能从这种破碎的片段偷走一段假想的日常。
阿云嘎在到站的时候拉着郑云龙下车,郑云龙倒很是乖顺地让他拉着走,夜有些深了,刚才的公交车大概也是末班,他们走在路上只有绵延的路灯,灯光能照到的地方之外,是种事不关己的黑。
旁边居民楼上的光也事不关己的亮着,不将他们一双人影照亮。
连狗吠声都听起来遥远极了,他们周围有种令人不适的沉默,于是阿云嘎细细地念起了郑云龙,抱怨他跟他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喝酒,要是醉了给别人添麻烦怎么办。
郑云龙说:“这不是有你在。”
阿云嘎倏忽住了嘴,他没有问郑云龙他是不是不算“别人”,因为他知道郑云龙的答案只会让他悲伤。
到后来他几乎没听郑云龙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让他好好走路。那人却在关上大门之后在玄关处压着他亲吻,阿云嘎还来不及开灯;不开灯也好,他没有闭上眼睛,郑云龙口中的酒气几乎也要让他醉了,于是他少有地主动伸手解开郑云龙的皮带扣,男人在他这么做的时候,衔着他的嘴唇倒抽了一口气。
郑云龙低沉的喘息声就在他耳边,叫他后腰泛起股难耐的酥麻,阿云嘎知道他已经尝过欲望的身体在渴求,但他还在慢条斯理的弄着,直到郑云龙在他耳边低声的求他时,才扯下裤子抬起腿让他进入。郑云龙抬着他的腿窝,又托着他的臀让他把两条腿都盘上他的腰际,阿云嘎被人压在墙上干,所有的重量都往下压,让郑云龙深入得可怕。
阿云嘎哆嗦着呻吟着,觉得郑云龙像是要将他揉碎了吃下去,又觉得每回他将郑云龙吞入,是他吃了郑云龙;然后恍惚间他又想起他们没戴套,肉贴着肉更加刺激,更加滚烫又比安全套的触感更加窒碍难行,他压根儿撑不了太久,几种因素迭加在一起很快便让他夹着郑云龙的腰去了一次。
郑云龙在他高潮之后抱着他往卧室走,阿云嘎想了一瞬间郑云龙先前回家的时候是不是在装醉,但他想不了那么多,因为他还硬着插在他体内,刚刚才攀上顶峰的身体敏感至极,就连轻微的震动都会让他忍不住想要蜷起身体,更何况这样颠簸,于是等郑云龙将他放上床的时候他又再次到了个小高潮。
他在混乱煎熬的欲火中想起自己有可能怀孕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阻止,可是郑云龙还是在最后一刻拔出他的阴茎,将微温的体液喷在他的小腹上。
阿云嘎竟感受到一股孤独的绝望。
TBC.
为啥要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