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一点儿
郑云龙醒来,头痛欲裂,这种感觉有过,但是不常见,他昨晚磕头喝得有点多,他们干嘛了,对,整个宿舍的人都出去了,深夜里撸串哈啤酒;他们还满开心的,气氛不错,所以他可能喝得有点失控了——
但等等,这不是他们宿舍。
郑云龙意识到,他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一个陌生的房间,他还在宿醉,有点恶心,嘴巴里有酒味,他掀开被子,呃发现他套着一条短裤,但是根据他的感觉,那可能就是一条短裤……就懂吧,男孩子偶尔只穿着一条打球的宽松短裤睡觉。
球裤,他的衣柜里好像有一条同样的,但没道理——他不在寝室睡,跑出来,在一个他不熟悉的床上醒来,干嘛?他先折回去他的寝室拿了一条短裤吗? 他太迷惑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有发现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他偏过头去,对方还睡着,背对着郑云龙,穿着丝质的睡袍,是短头发,脖子很白,后面有几个红痕,不像虫子咬的,像吻痕,他的杰作吗?但郑云龙真的一点没有记忆,而且他也不确定他此前对短头发有过好感。
他想伸手去碰碰那个人,或者试着在吵醒对方以前看见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郑云龙总觉得有些熟悉感,但这个时候房门打开了,郑云龙回过头去。
——好极了,所以不管跟他一起躺着的这个人是谁,对方还有个孩子。
郑云龙现在只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像有个人拿着锤子在他太阳穴上敲,他几乎对那个踮着脚搆到门把的小东西有种奇怪的愧疚和畏惧,忍不住瑟缩,她穿着件有小兔子和花朵的上衣,还包着尿片,眼睛很大,小辫子睡得松松的,嘴巴像小猫一样有点微微地噘起……等会儿,郑云龙确定他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嘴巴。
她有点熟悉,看起来,莫名地熟悉,但郑云龙想不起来,或者他在回避这种想法。
她抓着一只小熊的耳朵,小手和小脚像胖乎乎的莲藕,白白的,她站在门口思索一下,然后喊:“爸爸?”
郑云龙想说他不是她爸爸,但她已经朝他边笑着边摇摇晃晃咯咯笑着走了过来,带着她的小熊,在走到床边的时候还差点跌倒,郑云龙的反射动作比他的思维更快,他伸出手臂捞住了小娃娃,后者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可能会撞到床沿,不,她好像比郑云龙更笃定他会捞住她,所以根本不知道害怕地咧开嘴笑。
郑云龙深吸一口气,想说教,但从小孩儿天真的眼睛里意识到说教可能徒劳无功,他只好问:“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宝贝?”
但小孩可没理会他说什么,她看起来也异常熟悉的大眼睛看来看去,然后找到了她的目标:郑云龙身边睡着的人,她从郑云龙的臂弯里挣扎下去,爬着翻过了她——或者他的身体,熟门熟路地窝进去,而郑云龙这时候正在为了他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感到迷茫而震撼。他先前没有注意到。
她喊:“妈、妈咪。”
是小奶娃那种带着口水的模糊不清。
郑云龙身边的人哪怕正睡着,依然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声,圈住了小孩儿——
*
郑云龙一般不太记得自己做的梦,梦就是这样,醒来就忘了,但是在他三十二岁的某一个晚上,他睡着了,又忽然醒来,一摸双人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 但还有一点余温。他坐起来,在这个时候他有种奇怪的既视感,或许是阳台的朝向,或者床单的纹路或花纹,也有可能是身上这件短裤。
他爬起身,打呵欠的时候挠了挠肚皮,客厅没有光,那阿云嘎会在哪儿不用再想,他轻轻压下门把,阿云嘎在那儿。
还有他们的女儿。
那件睡袍敞开了一点,阿云嘎手里抱着的小娃娃抓着她的宵夜,小嘴巴张开着,显然是吃到一半就睡着了——她戒母奶戒了一段时间,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还是要吃点,用这个哄很有用,郑云龙看了一点文章,说不一定是要吃,可能只是喜欢听心跳。
阿云嘎抱着她,低着头轻轻晃,他的皮肤在小孩的猫头鹰夜灯下泛着润润的柔光,他嘴里哼着听不懂歌词的歌谣,但郑云龙记得这个曲调,是四岁的海骝马。
她睡得脸颊红扑扑的,郑云龙想起了他的梦,那真的是梦吗?
或者是——他不知道,无法解释,但他走过去把小娃娃从阿云嘎手上接过来,在小床上放好,掖好被子,把口粮从她手里拯救出来的时候花了一点时间。 他看着手上的银戒。那跟阿云嘎成对。
或者是过去的他不小心窥见了一角明天。
这很好。二笔男大学生看到自己婚后生活的样子 很慌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