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印象
雨夜看海那一次,其实顺道看了日出。
下大雨,青岛地势崎岖,车开得险,两人在滂沱大雨中将车驶出道路,然后在滨海的路上停下。淋了雨,夏日的深夜里,不冷,很痛快,凌晨两点出了门,浑身湿淋淋地回到车上约莫快要四点了那时候。
郑云龙跟阿云嘎两个人湿透了都要,好在阿云嘎被他拉出门前拿了毛巾,上衣脱了,都是男孩儿,寝室里朝夕相对,没人讲究,你擦干净换我擦,肾上腺素还在,嘻笑怒骂,傻逼,哪有人这样,大半夜淋雨看海,疯了吗,能看到啥?
阿云嘎笑,郑云龙也笑,高原红都还没褪干净,嘿嘿几声,坐在车里看雨哗啦下来,按开了车内音响。
有种别样的浪漫,其实。
没人想这时候回家,总觉得还没到回家的时候。虽然不算擅长讲掏心窝子的话,但是有雨幕掩护总能流露出少许蛛丝马迹。
像雨水顺着彼此的身体线条汇流,那些话顺着双唇滑落,又流入湿润的空气中溶解。 那些话语重要也不重要,要让它们永远地停留在那个雨夜里。
待了一个小时多,然后雨缓缓停了,郑云龙靠着皮椅差点儿睡着,被阿云嘎晃了晃,问他:“雨好像要停了,回去么?”
郑云龙坐起来,看向黝黑的车窗外,扭开头灯,雨的确停了,却没系安全带,相反,他推开车门下去。
空气中是雨后的腥气,还有海的味道,莫可名状,无法形容,就像车子行驶在滨海公路时能看到的无尽的海岸线,无法言传,只能意会。
这种黑是黎明前的黑,最暗的时候,他绕过车前盖,去阿云嘎那一侧拉开门,问他要不要下来?
“啊?还不回去吗?”他很诧异,但是男孩倚在门上,跟他说你不下来会后悔。同样的论调,是稍早时候郑云龙拉他出门的时候的说法,不在雨夜里看一次海你会后悔。
其实不去做是无从知道会不会后悔的,但是阿云嘎还是去了,很黑,郑云龙的手比他大,拉住他,熟悉地往前走。
人字拖踩在沙滩上,沙子被雨浇湿,浪潮的声音听起来又远,又近,让他紧张得冒汗,握紧郑云龙的手。
他不太明白郑云龙想让他看见什么,但他选择相信,跟在了对方身后。 而日出是没有预兆的。
一线的光从海平面那头投向天际,一束,两束,仿若薄纱一层层覆上——海也不再是前夜翻涌的黑,更为平静,平和许多。
阿云嘎楞楞地放开郑云龙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两步,踏进浪的边缘时瑟缩了一下,但是仍然让浪潮卷上他的脚踝。
有种反覆的沙沙声,不确定是风,或者是浪,他抬头看往日出,一种剧烈加速度,当太阳爬升,霎那间华光万丈。
他在日出的时刻回头看往郑云龙。
而那一刻也有某种巨大的、无形的情绪击中了郑云龙。关于日出,关于海潮,关于阿云嘎,一切都在这一年的这个夏日,这个时刻来得刚刚好,像是宇宙的齿轮旋转,在这个瞬间严丝合缝地闭上,如露入心,醍醐灌顶。
就其根本,也许只是因为阿云嘎在这一秒钟,太阳完整离开海面的这一刻对他微笑而已。
然后在花莲,他们又一次看了日出。
一样的海,一样的人,郑云龙早没了十年前那股精神,工作太累,能睡的时候就只想睡。
哪怕休假时间也一样。
可阿云嘎不是,浑身劲儿用不完,他依稀记得有个电池广告吉祥物是只兔子——阿云嘎就跟那只兔子似的。某些时候郑云龙真的还挺摸摸看他身上是不是哪儿藏着电池盒子。
阿云嘎打从昨天晚上听民宿老板说今天日出在5:20后,郑云龙看他那神情就知道隔天是必定要早起。于是早早倒了,然而哪怕是这样,爬起来也不容易。
被拖出来,天也是黑一片,只是这回不只是他们两个人。
跑去码头看日出,坐在粗糙的水泥块上,阿云嘎在他身边,他脑袋就忍不住想往对方肩膀上靠,又被推起来,让他好好看。
只能勉强睁开眼皮,看天濛濛亮起来。
雾气折射了光,将阿云嘎脸上覆了层薄薄的微光,郑云龙也不知道他眼下看的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海,可能是日出,也可能是阿云嘎。
阿云嘎看着远方的海平面,又看着表——郑云龙意识到他是真觉得这个5:20的日出很有趣,喜欢得很。
郑云龙看他抬起手,数秒,云层染上了金边,初升的朝阳离开海面,阿云嘎回头跟他说,还真的是五点二十分。
他也笑了,抓住阿云嘎的手。
对于太阳来说,十年前夏天的一个清晨,与十年后夏天的一个清晨,也许并没有任何差别,宛如瞬间眨眼——恒星啊,它的时间尺度如此庞大,以至于人类无法理解。 而同时他们已经在十年里沧桑了许多。
但是那样炙热的,永恒,如旭日东昇的情感,跨越了十年,此刻依然在郑云龙心里滚烫。 阿云嘎反手扣住了他的手,像是十年前那样对他笑开。
FIN.
好浪漫,好喜欢倒数第二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