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嘎偶尔做梦,梦总是乱七八糟的,拼贴画一样,见过的东西都剪下来贴上,梦里偏还觉得合理,偶尔醒来忘了,偶尔清醒时还记着,爱或恨都还残余在血管里,心跳得太快。
阿云嘎偶尔梦到郑云龙。
梦到他哭,梦到他笑,梦到他们末路,又梦到他结婚去了,娶了个老婆,再说嘎子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梦里他说好,还笑着道贺,梦里到底也变不成另一个人,大概梦里怎么做醒了他就会怎么做,呕了血他都要咽进肚子里,醒来的时候手指紧抓着被子几乎痉挛伸不直。
他不晓得他能恨得那么厉害,是一种短寿的恨法,丝毫不平静。梦和想像又不同,想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很有几分修养,理智压过情感了,便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好难受的;在梦里是真过了一遍,刀子几乎往肚子上划拉开口扎了心,阿云嘎嗓子到胸口都疼起来。
一个人睡的床几乎要吞噬他,缺乏另一个人呼吸的节奏叫没开灯的房间好似石像的嘴,又冷,又粗砺。
他的牙关颤一下又咬紧,像他每个因为其他苦楚而疼痛的夜,梦不算好事,梦是折磨,磨盘转过又转过,把眼泪腌浸岁月风干的骨肉都细细碾一遍,长出来了新的便再转过,所有的苦楚都簇新。
阿云嘎原本以为能不那么疼,以为他没有渴望郑云龙的全部,牙龈泛出来的说他以为只是他以为。
爱不讲道理,嫉妒是怪物,他不被怪物吞噬,他成为。他映在墙上的影子会膨胀吗,会长出尖牙与利爪吗,会漆黑得叫他无地自容吗,他醒来,逆流的血液便停滞,尔后如常流淌,所有异变消失,只留他疑心。
疑心郑云龙也疑心他自己,要问他在哪里,和谁在一起,要知道他的一切,要把他嚼碎了分辨,检查他的背叛与忠诚。
然而他们的关系无从谈忠诚。
阿云嘎醒来不久就忘了,平复了,不记得了,他说他记性不好,说久了就像真的,郑云龙成了他脏腑间的针刺,嘴里的溃疡,疼得厉害他还是要去碰一碰,碰了难受。
他有时候就想起来这个梦,非常模糊而破碎,他记得的就是郑云龙结婚了,他祝福他,想起来就失笑,觉得好玩,他说给郑云龙听,没头没脑只这一句,郑云龙发了一个问号还他。
他捏着手机想是郑云龙之前问他,如果有一天他要结婚,阿云嘎来不来。
剪大张的纸的时候要开着剪刀口往前送,那么纸便会被平滑地割开,阿云嘎在他问的时候想起来割纸,就是暂且没摸清割的是什么,被割的是什么。
阿云嘎说去,当然要去啊。
就是有时候他想郑云龙为什么不能待在他肚子里。
隔一层皮,夜里问他有回声,想起来都是毛骨悚然的甜蜜。
阿云嘎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说,这些妄念会藏在肋骨后侧带着生带着死,他却又想起来郑云龙总躺在他的大腿上睡,他能把脑袋凑到阿云嘎掌心里,有时候犟得人头疼,但有时候又温顺。
人为什么不能像牛,像羊,可是他也不会像爱一只牛羊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