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攻

草原上养仆役的人不多，所以阿云嘎才会多看这两眼，集市算不得太大，但够买足生活所需，人来人往，盐茶等一类要的量也不少；虽说阿云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他养了不少羊，过的是逐水草而居的日子，在冬夏牧场间迁徙，不一定就能赶上集，所以哪怕家里还有，要赶巧碰上了他也还是会多买些。

他把牵来的羊卖了，检查了一下茶砖，确定没缺斤少两，顺便问道旁边这个人怎么回事。

没人给他收拾，头发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又生得高大，杵着和座山也差不多，说到这儿，商人便长吁短叹起来，对方是游商，将草原的羊马药材等收了，再到中原换盐茶布疋五金，两边这么一倒，挣得就多，想着买个仆役做脚夫吧，扛点东西，打打下手，去了人伢子那儿看，要的是能扛货，还不会捲了他的钱货跑了的老实人，结果最后买了个大傻子。

他顺手用马鞭把那人眼前头发一撩，给阿云嘎看：“瞧瞧，这长得精神，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他脑子不好，才给骗了。”

阿云嘎看过去——脸上全是尘土，但看得出来眼睛大而亮，鼻子也高挺，确实轮廓好。他又接着听这老叔抱怨，说他吃得多，但别说伺候人了，让伺候马都不会，气得他半死，于是就想着转手卖掉。

只是他这趟是往草原走，路程一开始还没发觉他傻，等发觉了，却是越往草原越卖不掉——家家都过得紧巴，谁花这个冤枉钱买个中原傻子回家？

阿云嘎垂眼睛收拾好茶砖，放进袋子里，问道：“叔打算拿他怎么办？”

老叔一摸下巴胡子，沉吟了会儿：“往回走再卖不值，要是不行，就往草原上扔了不管了吧。”

这是认赔了，往草原上一丢，估计没两天就要让狼生吃了，阿云嘎点点头，牵着马准备走，但临了离开，没忍住还是多看了这人两眼。

这人也盯着他看，眼睛真是大，让阿云嘎想起来骆驼，或者马，反正就是那种很温驯的大型草食动物。

阿云嘎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估量下他的钱袋子：“叔，不然我再买些茶，你把他给我当添头吧。”

走的时候东西多，都堆在马背上牢牢捆着了，阿云嘎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人，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那老叔和他熟悉，一开始还不想卖，觉得他要买个人回去做什么，但阿云嘎说了，他家就他一个，哪怕是个傻子，多少能干点活儿，夜里狼来也不怕，老叔才把这人算上了添头。

回到帐子那儿的时候晚了，阿云嘎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他，他抿抿脣：“你把东西搬下来，能行不？”

对方呆呆地看他一会儿，在阿云嘎都要放弃的时候点点头，阿云嘎便松了口气，转头去收拾他的那些羊。

等回来的时候那些东西放在帐子前的地上，他牵着马，又杵在那儿发呆了，阿云嘎才接过马缰：“你把东西搬进帐子里。”

帐子不大，因为阿云嘎就自己一个人，这会儿塞了他买回来的傻子再加上这一地东西，阿云嘎简直连下脚的地儿有没有。他低头收拾，该放箱笼里的收进箱笼，一转头，就见这傻子佝偻着背看他做事——帐子对他而言太矮了，得低头，低头还不够，要弯腰。

阿云嘎生火烧水，让他坐榻上，扒了他那身破袍子，天冷，没什么奇怪的味儿，他觉得还行，就是这身袍子不能穿了，剪碎拿去烧火还差不多。他取了棉帕沾水递给他：“你能自己擦不？”

傻子又是一样，发呆片刻才接过来点头，然后往脸上抹。

阿云嘎都来不及看他上半张脸有多好看，就看他停了动作——感情他对自己擦的认知就到抹脸，阿云嘎这可受不了，把帕子拿回来就给他搓。

说这人是傻子，阿云嘎看他自己才是傻子，莫名其妙买人回来，他还得伺候，给人搓干净了，亵裤都扒掉了擦，这人躲了躲，但阿云嘎很强硬，他就又不动了。

头发剪了不少，阿云嘎本来给他擦身子都还挺淡定，但等到胡子剃了以后，这才后知后觉脸上臊起来。

……生得倒很俊俏。

他把自己的干净袍子扔给他，让他穿好——还行，起码衣服能自己穿，他又抿抿唇，问：“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连这个也不知道，那就得阿云嘎给他起了，起什么好？大山？大牛？那确实是大，哪里都大，他现在想名字都脱不开这几个特征——

然后他第一次听见这傻子说话了：“……大龙。“ ……哦，阿云嘎眨眨眼睛，那还是挺像他该有的名字的。

“那好，我就叫你大龙了。”

买人回来，但也不是打着拿他当下人的主意，他伸手要去拿回那件脏了的帕子，不料对方一反手握住了他。

大龙的手比他还大，骨节处有些冻疮的痕迹，阿云嘎有些迷惑，至今他主动做出来的动作并不多……

他缓慢地将阿云嘎的手背贴到他的脸颊上，像是第一次接触到旁人温暖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