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嘎的惆怅
半夜三更,所有人都沉沉睡去的时候,阿云嘎做了梦,梦到他小时候——这么说也不准确,准确来说,是他跟郑云龙小时候。
他像是身在躯壳里,又在外旁观,悠悠荡荡,在看见车子在家门外停下时意识过来是那一天,难免便有些惆怅。
梦里的阿云嘎一听见汽车的声响便出了门,十一二岁的狼族少年还不太高,声音清亮,喊了声阿布。
高大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先是抱了抱小儿子,离家去看阿云嘎大哥一周,问了问家里可还好,阿云嘎一一答了,旋即后座传来些动静,少年疑惑望去,他父亲才道:“带了些东西回来。”
阿云嘎有些好奇,他爹将后座车门一开,忽然间什么一团东西就叽喱咕噜往下滚,阿云嘎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去捞,正好捞住了后脖颈,触手温热,这还是个活的。
阿云嘎拎起来,同这团活的小东西大眼瞪大眼,后者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红痕,明显是睡糊涂了,看见他也没害怕,傻乎乎咧嘴一笑,冲阿云嘎摇起了尾巴。
小狗就是这样的,天生好脾气,看谁都欢喜,阿云嘎愣了下,这明显不是普通小狗,是他们兽人的小狗娃娃——他爹从哪儿弄来的?
他爹咳了一声,解释道出门顺带和老朋友见了一面,这是人家儿子,酒过三巡人就拍着桌板说要让儿子来见见狼族威仪,最好再学一学回去(人家妈妈说顺带矫正驼背),刚好他妈妈是剧团的人,两个月后的巡演恰好要来草原,就让他先把儿子带来见识下怎么当好一只狼,到时候再跟着妈回去。
阿云嘎不拎后脖颈了,改拖着腋下抱,小狗挺开心,要往他身上拱,手上还带着幼犬软乎乎的肉垫触感,贴在脸颊上可舒服。
事情就是这样,他爹解释完了,拍板定案让小儿子带朋友家的小狗看看什么叫狼的威严。
阿云嘎相当放在心上,领了命,决定要当一只好狼给小狗看看,务必把他教得像狼——起码对得起郑云龙这个霸气的名字。
接着五个小时之后,阿云嘎的狼族威严就碎得渣渣也不剩了。
没办法,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没有弟弟,哪怕平常端得很,狼倒架子不能倒,但是这下有只软绵绵的小狗乐呵呵喊他嘎吱,他也就跟着玩成了一团。
现在已经二十八岁的阿云嘎,想起来还是心中柔软又酸楚,唉,郑云龙小时候是真的又可爱又好玩,这么一小球,揣马上带着走,跟着一起去放羊,他还给他用羊骨头刻了一套小玩具,再用小布袋给装起来挂在腰上。
就是后来还是没怎么学到狼族那种王霸之气,但起码阿云嘎给他教了不少草原知识,他也不负阿云嘎教诲,在两个月后长成了一只很好的牧羊犬——
到分离的那一天小龙还抓着他袍子前襟哭着说不要分开呢。光想想阿云嘎眼睛都发酸,差点儿要哭,但后来,后来怎么就这样了呢?
阿云嘎越想,越是沉重,这种沉重不只是心上的,好像也是身上的,他感觉他的手几乎都要抬不起来,而梦境也匆匆地变化景色,又到了隔年暑假,他盼了好久小龙再来,果然一开车门,小狗勾就兴高采烈地大喊着“嘎吱——”一边跳下车往他怀裏跑。
阿云嘎满心欢喜地蹲着张开手臂,等着小龙撞进他怀里,但被抱住的瞬间,忽然就变了,虽然还是垂耳朵大眼睛,尾巴直摇,可他的小龙变大了,长高了,脸褪去那种肉呼呼的稚气了,手脚都变得矫健修长了,声音,声音也变沉了。
“嘎子,你想我没有?”热气喷在颈间便是一麻,阿云嘎大受震撼,但郑云龙抱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挣扎着想要往后退,看清楚他的小龙变成了啥样——
阿云嘎挣扎着醒过来,喘着粗气瞪着天花板半天才调匀气息,然后往下一看,做这个梦的理由再明显不过,胸膛上紧紧压着一条手臂,揽住他,高大青年的脸就埋在他颈窝里睡得香甜,感觉到他挣扎动作,后者哼了两声把他抱得更紧。
阿云嘎张着眼睛,惆怅不是一点两点,郑云龙察觉他醒来,黏黏糊糊问他:“怎么了嘎子?”
阿云嘎抿起唇,半晌还是吐了口气,幽幽道:“你怎么就长得这么快啊?” 一不留神就被他给拱了。
郑云龙打了个呵欠,半睡半醒间试图思考阿云嘎的意思,最后在阿云嘎差点儿又睡着之前终于给阿云嘎的叹息找着了最合理的解释。
“昂,那我把套丢了明天,”郑云龙后半句都没说完就又发出均匀绵长的吐息。 留着一个阿云嘎瞪圆了双眼——他一伸手把郑云龙拧醒,问他扔套是什么意思。
郑云龙被叫醒有点委屈,但还是好脾气地跟阿云嘎解释。 “你不想要小狗了吗?我用那套尺寸太大了,送人人家可能也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