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采访的时候问阿云嘎对小孩儿采取什么样的教育方针，会对小孩儿发火么。

阿云嘎抱着手臂，眉毛动也没动一下，穿着件顶华丽的戏服，看起来矜贵得很，一派云淡风轻，说我没发过火。

郑云龙暂停了采访，抬头看，乱七八糟的钢琴声基本把阿云嘎那句我没发过火盖了过去。

叮叮咚咚的，小星星能弹得像是随时要撞地球，小孩儿一边弹一边哭，阿云嘎伸手给她压着谱，抿着唇，然后眼看着娃泪眼汪汪吸了吸鼻子，吸溜把鼻涕吸回去了。

郑云龙看得想笑，但阿云嘎没笑，这个场景其实挺惨，不大适合笑。

也没怎么姑娘了，上周问她要不要学钢琴，她说好，那小孩怎么知道练琴怎么一回事呢，毫无社会经验嘛，一天工都没打过，眼里还闪烁着清澈的没被知识污染的光芒，阿云嘎问了句就一口答应下来。

答应之后才知道学钢琴这事儿是每天要练习的，而且还得练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久么？不久，可对于一个每天就是瞎玩儿瞎逛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孩儿来说，够久了，第一天开始五分钟她就开始觉得无聊，第二天听说昨天练过了今天还得练，小孩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裂开。

她捏着胖呼呼的手指头，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会这样呢？”

好问题。

郑云龙看着她，觉得当初被班长抻筋的他也有这个疑问，父女俩隔着时空遥遥发出疑问，然后大学时的郑云龙嗷嗷喊着被按下去练舞，奶娃娃抽抽搭搭地被提溜着去练琴。

耍赖没赖掉练琴，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抓回来之后阿云嘎说了，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赖掉的话自己想想，那爸爸妈妈是不是能赖掉小孩儿的动画片。

然后娃就被说服了，在哭了，阿云嘎嘴唇都压着，郑云龙再看看视频上阿云嘎说没必要发火，再看看阿云嘎，想说不然咱不练了吧，他的“不然”才出来，阿云嘎飕飕朝他扔眼刀子，他屁股一歪阿云嘎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两个人的心有灵犀就是用在这种事儿上。

阿云嘎皱着眉瞪他，意思是他郑云龙在这事儿上少插手。

那他的火没朝着小孩儿，确实，现在朝着他来了，郑云龙看着都麻爪，然后嘣地又错音，属于是上个音和下个音不说连成个调儿起码毫不认识彼此的水平。

郑云龙很高兴地发现了阿云嘎也在忍耐这个钢琴声，育儿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坐牢总比一个人坐牢好，是夫妻就要蹲同一个壕沟。

好不容易练完，郑云龙和小孩儿都在等着阿云嘎点头，阿云嘎终于点头说可以，今天到这儿，两个人这才松了气。

姑娘手停了鼻涕没停，还在吸鼻子，往边上一倒哇哇哭，泪洒琴凳，就差嚎阿布不爱我了，当场来了一段儿叽喱咕噜听不懂的话，阿云嘎看她，问她布丁吃不吃，她爬过去窝进阿云嘎怀里，委屈而大声：“吃！”

她过了五分钟就坐在小板凳上吃布丁，看动画片看得乐不可支，郑云龙叹口气，开始替她发愁。

阿云嘎的布丁吃了一半，不吃了塞郑云龙手里，郑云龙寻思着这个甜的能在阿云嘎嘴里剩下，然后两勺挖完吃了得出一个结论：阿云嘎好爱我。

他小声问抱着手臂坐在边上的阿云嘎，真要让她练这个？

阿云嘎说这个家里小事都听我的。

郑云龙说：“大事呢？”

他也没怎么抱期望，但是当听到阿云嘎气定神闲地说“大事我们商量着来。”的时候还是噘了噘嘴。

他再看一眼娃。

商量着来，那就是还是阿云嘎把控大方向的意思。

他决定再做点努力。

“我感觉她练钢琴没啥天赋的样子。”他委婉地悄声说。

这个努力把阿云嘎弄沉默了。

阿云嘎看看她圆润的后脑勺，沉默了好几秒钟，郑云龙觉得他也有这种感受，只是阿云嘎一生要强，轻易不会说——

“…………那不然找个别的给她练？”阿云嘎有点儿不确定地小声开口。

郑云龙就先是一惊，完了，娃这得多没天赋，给嘎子都弄不会了，然后看着小孩儿天真乐呵的后脑勺，也沉默了。

爹只能帮你到这儿，爹努力过了，父爱有但不多，不够他冒着睡沙发的风险揭竿而起。钢琴行不通，阿云嘎他要再给她找个班——兴趣班——去上，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小事听阿云嘎的，大事儿——商量着来，对吧。

娃还是去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