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AU,设定胡来,没有逻辑,只为开车
孵出来的鲛珠要卖是件问题——品相好的珠不愁卖,但怀璧其罪的道理郑小龙懂得,仅仅泡在腔里养了月余,这珠子上已然全染上馥郁浓烈的异香,待到乍印证传说的惊诧过去,小龙便明白过来这珠子绝不好卖。
稍有不慎,这会陷他们母子和鲛人于险境,不是通天索,却是催命符。
经过几番思量,小龙这才决定往西边的城镇走,这里的港口市镇喧闹不假,然而从年幼起小龙便混居此处寻工帮扶家计,识得他面孔的人也多,被找出来的几率无疑太高;而此地背山面海,丘陵绵延不断,地形崎岖,若是他朝西边内陆走,肯定会更安全些。
家里小龙找了舅母来看顾,早晚给他娘喂饭擦身,那位他往日相托照顾的婶子前几日摔了腿,这阵子走路都不方便,平常小龙还能自个儿照料,可眼见着米缸能见着底,药也全没了,他不得不出这趟门,这才腆着脸去求人。
不是那么好求的,说采到了好珠子,攒了攒能卖好些钱,卖了钱肯定先把欠舅舅家的银两还上了,只差指天赌咒发誓,又哐哐砸了几个响头,这才让人不情不愿地应了。
反倒是鲛人那边简单些,他备了不少活鱼倒在鲛人待着的海水池子里,只是对方见他哗啦啦地往那水池里倒鱼,猛地露出了遭到冒犯的神色——连小龙温声哄都不管用,也不晓得是哪儿出了问题,小龙朝他一靠近就拿尾巴朝他身上泼水,没办法,这才不再理会他,自个儿走了。
这一趟离开去了四天有,搭的村里牛车,付了几个铜板,睡是随地找了土地庙里睡,这天气算还好,不难受,第四天晚上才回来,怀中抱着的是一笔先前小龙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一手珠,他挑了十颗整,每一粒都饱满光润,如女子指甲盖大小;进城后先摸清了这儿的当铺,随后才看定出手。
是说清楚了,卖的就是鲛珠。这谎话,得半真半假才好信,家里艰困不假,讨海而生不假,父兄俱亡母亲病重不假;上了年纪佝偻着背的掌柜是精明人,这儿好歹算是个离海不远的城,南来北往见过的奇珍不计其数,这会儿小龙递出一颗珠,过了鼻尖,他就知道这鲛珠货真价实,当下便轻“咦”了一声。
待他鉴定的时候,小龙背上全汗湿了。那珠被人放上木盘,不拨自动往来滑利,是再好不过的走盘珠,人沉吟了半晌,再度问道:“你说你这珠是怎么来的?”
一双眼锐利精明地看他,看得他低头老实把那番准备好的话再说一遍,母亲病重,这才不得不卖了传家的鲛珠。
“听说——听说这珠子老值钱了,我就来碰碰运气,”少年咬着嘴皮,大手揉搓着手里布袋,晒得麦色的面庞加上带着补丁的衣着,看上去的确老实:“我娘不让我卖的,但这也是没办法了。”
好一会儿才听见人嗯了一声,又道:“你那儿有多少?” “……我这儿就只有十颗。”但是依然警惕地不曾递出手上锦囊,咬定了要先估价,看到银子再给,浑然一副上不了台面的作派,掌柜的给他气笑了,却也打消不少疑心。
这显然不像是能耍多少心眼子的。
“你要是颗颗都有这么好的色……我给你算一百两。”一百两整。小龙瞪大了眼睛,本来他以为这珠子能卖个三五十两便已经是好价,岂料一下几乎是翻了番,反倒叫他警醒起来,背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汗。
是,小时候的那老头儿给他小龙说鲛人一只五百两,可那也是数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鲛人压根不见蹤迹,卖的鲛珠多半是像他这番说法,家传变卖的,倒斗明器上的,然而多已做成首饰朝珠等等,再抠弄下来,便是已有了镶嵌痕迹,要像这样成色这样完美的鲛珠,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怎么可能不贵。
这还是人瞧他显然不懂行价,给他往低了报去;要是放到京畿重地卖,一粒千金都趋之若鹜。
小龙猛地察觉他还是太过掉以轻心,眼见着人高高挑起了眉,问他是否有哪里不满意,这才猛地弯下腰道谢。 是看似乐疯了的样子,口里念叨着的是我娘有救了——可却是嘴里发苦,只求不要出岔子。
对方在他踏出当铺门之后说的最后一句话仍旧让他出了身白毛汗。
掌柜的笼着手站在柜台后,轻飘飘一句:“小老板要是还有好货,不妨考虑再上老身这儿来。”
百两里面,五十两给的银票,其余换成现银和铜钱数贯,他交了珠之后提着的气还不曾松,去了药铺抓齐了药,又买了段老蔘,半个手掌长而已就要他几两去。
米面也买了,全是家常嚼用的东西,花不了多少,兑的几贯铜钱用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尽数收好,旁的都不多看一眼,只在经过银楼的时候,几经犹豫还是举步走了进去。
小龙想起他娘有个镯子,还是陪嫁——她的首饰本就不多,那个时候为了他上学当了,也才当了几两银子,要是有相似且不贵的,兴许还能带回去哄他娘开心。 可是小龙没见着合适的手镯,却被一对金臂钏误了脚步。
看上去很简单,不过几个圈儿,甚至笨重,可偏偏他站着看了良久,像被迷了眼睛;咬咬牙不是买不了,可为什么想买,他不敢问自己的心。
皮肤要是白,人要是有些丰腴,箍上去,这便不能说是笨重。 脑海中霎时间似乎有琥珀色的鳞光翻起浪花。
等人出声赶他走,他才仿若大梦初醒,顿了一顿,转身急匆匆离开,后头仿佛有吃人的恶虎在追。待到日薄西山,确定是把能买的都买了,这才到路口问了人搭上了顺道的牛车往家走,银票贴着身上收好,紧赶慢赶,费了一天多才到了家——初时怕有人跟,还特意绕了路,这又多费了些时间。
到家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正巧遇着舅母要离开,女人面相刻薄,言谈间多有鄙夷,小龙却也不敢怠慢,拢共亲戚就这几家,说是往来的少,但有朝一日出了事,多少仍要靠彼此帮扶,于是急忙往厨房置放了一干杂物,取了袋细面并二两银子出来,点头哈腰地交到舅母手上。
估计没想到他这一去真能赚回来银子,还上下打量了番,态度转得亲热不少,扯皮一阵想弄清楚小龙卖珠得的银钱,却被少年滴水不漏的应对搅得失了兴致。 “你小小年纪口风倒紧。”舅母盯着他,脸上似笑非笑,嘴里阴阳怪气,小龙却好似全无知觉——怎么可能不憋屈,然而人帮过他也是不假,只要念着一分情,他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下人面子。
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又是煎药又是烧水,小龙虽说只是半大少年,但是当家早,日子过得仔细,几天下来舟车劳顿,这会儿松泛下来,只觉得身上都沤臭了,忙着解了发带洗漱,收拾完再弄碗疙瘩汤填肚子,一边盘算了番怎么用钱。
钱这玩意儿不经花,加上他娘这身病,就是个吞钱的窟窿;小龙这次抓的药够吃上十天半个月,贵的是那截老蔘,刚才又还了钱,算来算去还剩下四十两又几钱现银。那张银票他用油纸包住,和剩下的鲛珠都给藏在个皮袋子里,塞进墙缝,剩下的他只拿零头,凑了整,趁着今夜月色不明朗,偷摸着埋进了后院墙根。
这屋子要修葺,税赋要缴,欠债要还,便是能给娘用上好些的药了,也不能够一下子动作太大;财不露富,尤其这世道艰难。
等小龙盘算完,一碗疙瘩汤已经见了底,打水把碗放盆里刷了,再伺候着他娘把放凉了些的药喝下。先前没有办法,一份药作几份煎,醒的时候少昏的时候多,呻吟疼痛不只,但现在他这药足量,把轻得剩把骨头的女子抱起来,一勺一勺地喂,等她本能地吞咽,把一碗药喂完不久,终于见到人难得呼吸平稳绵长地睡熟。
小龙又伸手去替她按腿,忙碌了半夜才睡下。
等到小龙再见着鲛人已经是隔日入夜。关于钱该怎么用,他心中有数不假,但是他在码头上找的帮工也不打算丢,一样是天没亮就起,去给人处理海货,毕竟这乡里乡亲的,多半都知道他家什么情况,要是一下子把工辞了,没准儿要惹人探问;就连前几日请了假,小龙用的理由也是攒了点钱去城里给他娘找好药,这会儿活继续干着,能挣一点是一点,又不引人起疑窦。
下午回去家中收拾,将扇坏了的门修好,菜地浇好水,再一通服事汤药,抬头望去天色已暗了下来,只是这次掩上院门,小龙背篓里却不是以前那样几尾活鱼而已。 不过几日不见,他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惧与怯;鲛人命韧,事实上几天不吃也能活得好好的。当时担心涨潮会让他寻到水口逃脱,还特意检查过,寻了合适的石块堵住,只留少许缝隙让活水进来。
然而爬进了石窟起身点灯,却没见着鲛人时,仍旧吓得心脏一紧。少年背篓扔下,眯着眼提灯去水池边晃,顾不得裤管还没捲便踩水下去,却是想喊的时候才惊觉,他从来不知道鲛人的名字。
鲛人有名字吗?小龙不知道——鲛人对小龙是如此的神秘,当初他也全不敢想,就怕对他了解得越多,他便越狠不下心。
名字是有意义的。他能——他能承认鲛人对他有更多的意义么?
十来岁的高大少年猛地站在漫过小腿的水坑边缘停住,海水映着防风灯内火光,轻柔地拍抚,今夜没什么月亮,崖洞里昏暗,他咋一看什么也看不清,手一抹,才发现是眼里蕴了泪,坠了下来。
若小龙能叙述这样的状态,兴许会以孤独形容;年不及弱冠,他已经背负了太多,没有朋友,只有体弱的母亲相伴,奔波劳碌,眼下还有一个秘密压在他心上,而这些天里陪伴他最长的,居然是这只鲛人。
也只有鲛人,小龙能让自己以家计的理由靠近。
其实跑了也好,小龙默默想,抬手抹去眼泪。假若跑了,他能说服自己,这是命,也许小龙这一生能回到常轨,他手上已经有了些银子,将近百两,百两是什么概念,这年头,一家庄户整年的嚼用兴许都要不了二两银子,几年下来这么难都能活,没有那有了钱反倒把路越走越窄的道理。
偏偏此刻这些念头没有任何安慰——小龙茫然地盯着水面橙橙火光翻动,满心只想着那迤逦长尾。 一次也好,他想再一次看到那如天边霞云一样的长尾,还有,那抹长尾的主人。
小龙默默站立良久,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腿都僵了,这才动了动,环顾四周,要把东西收了放弃,打道回府。 唰啦。
然而才要抬脚,却是突然一阵水花溅声,在静谧节奏的浪拍下格外清脆,打破了寂静。
小龙唰地抬头,带上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热切望向声响来处—— 旋即脸上被什么给拍中。
男孩儿懵住,反射去抓究竟是什么砸中了他的脸,再一看,手心里扑腾的是条鱼。活的。还不小。
哦,怎么看怎么像小龙当时怕鲛人饿着,还挑过了大小给他倒池子里的鱼。而当时他很确定,这鱼显然是不会飞的,更不要提跳起来搧他巴掌。
小龙顺着鱼飞来的方向提起灯,再往水池里走了几步,果然一张妖异得不像凡俗的美人脸从石块后望着他,那儿有块巨石,后头浅水凹处能躲藏,平常光线好,一眼看去能发觉,然而今天月色不佳,他手上只剩防风灯的光源,加上眼睛一下子没适应;现在小龙再看,果然顺着对方姿态,稍远的水面下有鱼尾反光,只是颜色与灯火太近,扰乱了他的判断,加上小龙离了这几天,本就心中不安,关心则乱之下居然没察觉鲛人矮身躲在了石块之后。
还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哪儿还有初时的郁郁寡欢,见到小龙被砸中,他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花瓣儿一样的嘴唇往上翘,鲛人天生唇上的弧度好像小猫,眼下这一笑,更是跟小龙小时候那只偷了他鱼吃的猫儿一模一样。
叫人又气又舍不得骂。估计是对小龙发脾气呢这下,本来他走前,鲛人就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小龙惹得不高兴,只觉得好像依鲛人性子,做出这事儿来也不奇怪。
可再一想,小龙居然也是没有多少气的。小龙看着他,忽然便觉得胸腔里乍然破了的那道小小的口子又被填上了,松口气,他的心脏也被安放回胸膛里,几天下来硬撑硬装出来的劲儿此时是彻底折腾没了。
大惊大喜之下,情绪颠簸太大,不想这会儿一下软了脚,直直地跌坐进水坑里。也是这时候鲛人才发现他好像不对劲,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偷摸着,摆动长尾游到小龙身前。
他伸出手,却在碰上小龙面颊时顿住,收起长爪,才小心翼翼地摸上方才小龙脸上被砸中的地方,神色仿若在疑惑,明明这也不算什么,怎么人类被砸这一下,似乎疼得很?
下一秒却被直接拉进了少年怀中。
人类体温比鲛人更高,呼吸更烫,紧紧圈住了鲛人,小龙把脸埋在对方只是稍温的颈侧,感觉那处的脉搏跳动比他更缓。
更缓,然后慢慢地,逐渐地加快。
“我以为——我以为……”小龙大喘了口气,声音哽咽,却是说出口才惊觉自己荒唐——鲛人哪里能明白他的意思,可对方不能明白,这太贴心的话出口,又有什么意思?一声抽泣,他生生地将后半句给吞了下去。
起先鲛人好似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耳骨上半透明的薄鳍张开,指爪伸出,顷刻后发觉对方并无恶意,便缓和放松了身躯,任由小龙抱住他。
令人诧异地,他甚至伸了手,笨拙地拍了拍少年宽厚的背脊。
受了这拍抚,小龙僵住片刻,旋即将鲛人抱得更紧些,再拉开距离仔细看着他眉眼。也许是摇曳的火光映着鳞尾,太能蛊惑人心,也许是这样深浓美艳的脸庞和这样纯真神色的反差,鲛人微微张唇,小龙居然到此刻才发现原来在一对锐利虎牙收起的时候,他一对儿兔牙反倒更明显一些,很是拙稚可爱。
关于鲛人的一切都叫小龙着迷。小龙伸手去划过他面庞的轮廓,他的眼尾,耳骨薄鳍那处敏感,他一碰,便轻颤着抖落了水珠。
像一串珍珠滚落,落进了水底杳无蹤迹;也许这是小龙没忍住,吻上了他双唇的原因。
不是因为汛期,不是因为情潮,是庆幸之中挟着一团胸腔里翻涌的,柔柔的波涛,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必须由口就口,倾入对方胸腔之中。
好像鲛人的鱼尾轻柔扫过他腿腹那样的,朦胧的心思。
好喜欢好喜欢,朦胧纯真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