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
阿云嘎再度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虚弱,后颈的咬痕标记带来一些疼痛,但是摸上去已经结痂;身上有着情事过后的疲乏,四肢泛酸,他试着动了动才发现郑云龙睡在他背后,手臂环绕在腰际,床单还没换,隐私部位还有体液干涸的滞涩,与上一次的精心照顾相比,郑云龙似乎也失去了余裕。
阿云嘎想起身喝点水,嗓子眼干燥得吞咽时都如同砂纸摩擦般,他在混乱的欲望中哭喊啜泣,此刻嘴唇微微起了皮,下意识地咬了咬,又僵硬了下,想起来郑云龙不只一次因为咬嘴皮被他骂过。
他试图坐起身,可郑云龙抱他的力气很大,随着阿云嘎离开的尝试还愈发收紧,勒得他腰际发疼;然而阿云嘎发出了声不适的痛喘,Alpha的手臂又反射性地松开。
阿云嘎下床踩到地面的时候腿一软,扶上床头柜才站直。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的虚软都提醒了阿云嘎他们完成了最终标记的事实。
小腹有种垂坠的胀感,陌生得阿云嘎头皮发麻,他走到厨房倒了水喝,身上已经冒起一层薄薄的冷汗。凉水顺着食道滑下,他喝了几大口才感觉舒服些,手掌穿过马克杯的杯耳,握住冰冷的瓷面,他眼神迷茫地盯着眼前磁砖发起呆。
他总是习惯走一步看两三步,对未来有规划,心中才不慌张;在过去是Beta的时候,阿云嘎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假如他心中没有人,也许他并不介意相亲,但阿云嘎心中的那个身影抹不去,那对另外一个人并不公平,于是他只计画着大约可以收养一个同族的孩子,然后等五十岁左右退休,回到牧区简单的生活。
大龙大概会如他所愿,和一个Beta女性在一起,会像他期望的一样,有主见而且能在生活中陪伴他给他建议。阿云嘎始终记得郑云龙如何描绘他的理想型;毕竟大男孩儿是个抢手的Alpha,总有人想给他介绍自己的Omega亲戚朋友,听见他中意Beta女性之后,更多人前仆后继,其中阿云嘎就好几次听见有人问过郑云龙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这也许是阿云嘎从来不敢多想的原因,因为每当郑云龙叙述的时候,他脸上温柔的笑意像是那个人真的存在。好几次阿云嘎想问,问他是不是爱上了某一个具体的人,可当他喊住郑云龙的时候,望进他那双眼睛,阿云嘎便忽然失去了勇气。
阿云嘎是个勇敢的人,他一直是,他不服输,也一腔孤勇。小时候其实是在牧区长大,父母早亡,哥哥一直照顾着他,后来中学的时候为了给他和侄儿更好的教育他们一家离开了草原,到了更繁华的地方,离乡背井,阿云嘎始终不敢松懈,没有停下过脚步,到现在也能算得上小有所成,他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除了爱上郑云龙这件事。
爱是一件太奇妙的事情,爱居然能让一个勇敢的人胆怯,让一个永远有主意的人手足无措,让一个以为自己流干眼泪的人再度湿了眼眶。
阿云嘎在爱着郑云龙的时候总能意识到那些不像自己的时刻,然后每一次在这样的时刻里,他都会再度发觉,原来郑云龙在他的生命里已经刻下这么深的痕迹。
所以阿云嘎对大龙的幸福有种近乎偏执的信念;那已经不是希望郑云龙幸福,而是他需要郑云龙幸福。他在乎的人这么少,一个个地离开了他,所以阿云嘎需要他每一个在乎的人都在幸福的轨道上,他的心才能安下。
但那都是当他是个Beta时候的规划了——现在阿云嘎成为了Omega,今夜又增加了新的身份,他是已经跟郑云龙永久结合的那个Omega。
这令阿云嘎感到茫然。
像是棋盘被打乱,一切重新洗牌,他罕见地踟蹰不前,困惑又迷惘。他确实窃喜于颈后那种刺麻的疼痛,还有标记后本能的满足,然而阴影中却有内疚盘踞。
他真的是郑云龙想要的吗?阿云嘎没有问过,在和第一次和郑云龙发生关系前想问,没有问出口,而现在似乎已经太晚,他不确定他能不能承受那个答案。
这么多重量压在阿云嘎心上,叫他喘不过气,他彻底陷入了思绪的汇流中,以至于当一双手臂自后向前抱住阿云嘎腰侧,温暖的胸膛裹住他后背的时候让他被吓了一跳。
他差点将手上的杯子摔下,郑云龙接住了他。
“抱歉,”郑云龙咕哝道:“吓到你了。不是故意的。” 他在阿云嘎肿胀的后颈腺体处嗅闻,阿云嘎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双腿发软,鸡皮疙瘩冒了起来,郑云龙似乎对他这个时候Omega腺体的气味相当满意。
他们的味道都有所改变,比之前更加明显地混合了两种信息素的特征,阿云嘎因为他靠近腺体的动作心跳重重跳了几拍,不适地往前倾身,但郑云龙圈住了他,他们此刻就靠在厨房的流理台上,阿云嘎没办法再往前。
郑云龙问他:“你怎么爬起来了。”
阿云嘎沉默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作答,郑云龙哦了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可以让我来的。”
“让我来你应该。”他含糊嘟嚷着重申,但相当坚定:“就像上一次那样,我可以把你照顾好。我是你的Alpha。”
阿云嘎张了张口,他想告诉郑云龙他不是他的责任,可是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郑云龙低低的重复了几次“你的Alpha。”,声音听起来很快乐,尽管阿云嘎不明白这句话为什么让他高兴得笑出声,但他此刻不忍心打破他的快乐。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拇指在杯壁上摩挲。
秋天到了,天气开始有些凉,郑云龙的身体很温暖,但他向来有些畏寒,哆嗦了下,阿云嘎被他搂得更紧,郑云龙问他:“我们回床上去好不好?”
阿云嘎应了。回到卧室的时候他们俩都闻到了情事后的古怪味道,这让两人都有点面红耳赤,郑云龙放开了他呐呐开口:“你等会儿,我把床单被套换了——”
阿云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起码听上去并没有泄露太多情绪:“我们一起吧。”
这一晚他让郑云龙再度抱着他入眠。
这一次躺在怀里,阿云嘎忽然意识到,郑云龙瘦了好多。在年轻男人再一次睡去的时候阿云嘎转过身看着他的侧脸,房里的光线足够阿云嘎看清他的轮廓。他发觉郑云龙脸颊原本孩子气的圆润线条消失无蹤。
他开始像一个有心事的成年男人了。
阿云嘎对他感到抱歉。
隔天他们往公司里请了假,早饭是郑云龙做的,他只套了件阿云嘎的居家长裤,赤裸着上身穿好围裙,一边哼歌一边煎蛋,阿云嘎的屁股下被他垫了好几个抱枕,似乎心情蛮不错的样子。
阿云嘎摆弄着手机,好一会儿张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你怎么——怎么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我门外了。”
郑云龙动作一顿,哼着的歌停了,关上火,抿着嘴唇给蛋翻了个面,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开口:“我能感觉到你不舒服。”
当他把早饭放到阿云嘎面前到时候仍然抿着嘴唇垂下眼睛,再度说话的时候迅速地抬眼看向他,神情有种抵抗和倔强,像是防备着阿云嘎的谴责,还有些隐约的挑衅:“我一直在注意你的情况,肖杰也是我让他去找你的——不然他哪可能发觉你状况不对。”
他的表情写明了就是“就算你骂我我也不道歉也没觉得我哪儿做错了而且下次我还敢”,阿云嘎惊讶不假,更多却是恍然大悟,那件肖杰披在他身上的外套估计也是郑云龙的,难怪那件外套上身之后感觉好了些,起码让他能支撑到家。
郑云龙那我才没错又夹杂着些许心虚的表情让他看得有些哭笑不得,阿云嘎片刻后放软了声音,松泛了眉眼:“谢谢你啊大龙。”
估计没料到阿云嘎没有骂他,脸上出现了瞬间失重一样的空白,阿云嘎已经低下头去对付盘子里的早餐,两人相对无言地用了饭。
在完全标记后会有一小段时间的空白期不会有情潮,乃是因为完全标记时候的交合通常会过于猛烈造成Omega身体的负担,下一次的情潮来多半会等到第二天的傍晚,Omega的状态恢复一些后再度开始——阿云嘎在用完饭后无意识地回忆起前一阵子因为要找办法应对情热而看到的大量资料。
桌上放了一些用过的纸张,不要的废纸都被他拿过来,折成纸盒子摆在桌旁,有的时候吃饭扔骨头什么的都能用上,折成了好一叠,撑开了一个纸盒子就塞在里面,还没折的纸张则被压在盒子和墙面之间,他无意识地拿过来便开始动手;每当他有些焦虑的时候手指上的动作便停不住,总要弄点儿什么,拔掉衣服上的线头,摺东西,抠弄桌子上不平整的地方。
其实他确实感谢郑云龙先前关注了他的状态,也是到这个时候回想,才意识到如果由着他自己坚持,再一次在公司里面发生些什么,估计后果难以估量;若是又引起了骚动,哪怕肖杰对他仍然宽容,他都没办法释怀。
但正因为再一次受了郑云龙的好意,阿云嘎才更加愧疚。
“你在想什么?”郑云龙出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他双手湿淋淋地在裤子上抹了抹,刚洗完碗,围裙被他挂回厨房墙上,阿云嘎反射性地要答没有,可白天没睡迷糊的郑云龙显然不像昨晚那么好搪塞。
“——别说没有。”他看着阿云嘎,说道。
完整标记后他似乎在阿云嘎面前更有了底气一些,没等来阿云嘎说话,郑云龙浓眉皱了皱,仍然猫着背,抬手抓抓头发,舌头顶上脸颊内侧,决定主动开口:“嘎子,”
郑云龙的句子里像是藏了似有若无的叹息:“我知道你可能还不能适应,”他比划了一下他们两个人,示意这整团他无法完整表达的一团混乱:“你变成了Omega。”
他靠近了阿云嘎一些,很克制的一小步,然后又一小步现在他已经在阿云嘎的身前,阿云嘎愣愣地看着他踩着拖鞋的脚——郑云龙的脚比他大得多,尽管他们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他在阿云嘎家里有一双专门属于他的深蓝色格纹拖鞋。
“但是我们现在标记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他小心地说,字斟句酌,像是生怕引起阿云嘎的反感:“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不在一起……我们从以前就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总是很快乐,花了很多时间待在一起,就算现在,”
“就算现在你,不想要,但是不能反悔了已经,我觉得我们应该试着去接纳新的关系。”郑云龙说得很慢,声音听起来有点紧,他的信息素染上了一些焦躁。
“嘎子,你,”郑云龙顿了下,嚥了口口水:“你对我很重要,就算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希望你能快乐。”
阿云嘎低着头,他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甚至理不清自己现在的想法,但是他听出来郑云龙声音里的希冀,所以他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了。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我们应该试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