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尔起来的时候贺同给他倒了水进脸盆:“擦一擦吧,会舒服些。”
这几天赶路,伊德尔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这么累,在小卫生院里能做的活儿其实也有限,猛地这么连着赶车,休息是休息不好的,哪怕睡了一下午,人还是看着很疲倦。
“嗯。”他接过来抹了抹脸,擦了擦颈子和手臂,开口问:“羊圈哪儿要固定,我去修。”
萨仁娜往他手里塞了碗:“你安安心心待着吧,贺同下午都弄完了。”
伊德尔顿了下,说道:“怎么不等我起来?”
“你够累了,让你多睡会儿。”贺同道。
伊德尔抱怨:“也没累得连活儿都干不了。”
犹豫了下又问贺同:“你没休息?”
贺同摇摇头:“没那么累,就干点活儿吧。”
他一边吃,萨仁娜边和他说了晚上的安排,贺同无端有些紧张,但伊德尔就如萨仁娜和他说过的一样,只是抿抿唇,便接受了。
他到底待不住,晚上把碗放进盆子里清洗,又将水提出去倒了,萨仁娜遥遥喊他别走远,他拿着灯说不走远,给马刷毛。
纳木罕看着新来的小孩儿,她有点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样子,贺同轻声跟她说:“你可以逗逗他。”
她小心地在他面前招了招,萨仁娜提醒道:“你的那些小石子别给他玩,小孩子一转眼就吃肚子里去了。”
纳木罕说:“我不会的。”
不一会儿伊德尔回来了,冷风吹得他看起来清醒一些,他看见纳木罕跟小娃娃玩的时候有点儿愣了下,很短暂,但是贺同看得出来。
纳木罕见到他便停了手,带着忧虑看着萨仁娜,又看了伊德尔。
她有些怵伊德尔,自从那件事以后,害怕,愧疚,懊悔与悲伤沉淀在她的眼中,他们都看在眼里。
孩子都会犯错——当初兴许她出发点都不能算错,但是没有人知道会造成那样惨痛的后果,有的事情失去了挽回的可能。
这道伤痕这么深,这么痛,没有人能承受,何况一个不大的孩子。
贺同不清楚以前,但是他觉得以这个年纪来说,她太安静了。
他看着纳木罕的时候,难免也会生出来那种不晓得如何面对她的感受;他已经如此,遑论伊德尔或萨仁娜。
而她又能被责怪吗?一个被领养的孩子,只能依靠没有血缘的父母,来到全然陌生的远方。
没有天然亲缘的纽带支撑,爱比想像的要更困难。
伊德尔走过来,坐到她的身畔,轻抚女孩的的发顶,认真而平和地和她说:“纳木罕,以后要陪弟弟玩,好不好?”
纳木罕抓着衣摆,料子都抓皱了,她说好。
她不敢看她的养父,伊德尔只是问她:“我帮你重新把辫子绑一绑。”
她点点头,伊德尔便解开她的髮辫,萨仁娜递过了木梳,他帮她梳开头发,分开两边,他的手和眼都很温柔,贺同却觉得鼻酸。
纳木罕的手掌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等伊德尔给她编完发辫,萨仁娜朝她招招手:“过来吧。”
她将羊毛纺成线,纳木罕靠坐在她身边帮着将线卷成团。
伊德尔则找到了旧的摇篮床,擦过一遍,小的弓箭悬挂在床头,像是个浅浅的篮子,床侧镂刻着吉祥纹,底下有弓形的弧度,轻碰下就能摇动,伊德尔仔细地擦拭了角落的尘灰,随后把襁褓布铺上,叫贺同把孩子放进来。
贺同依言照做。
姑娘来的时候大一些,没用过这个小摇篮床;他跟贺同说:“这个木头料子是很好的,可以用很久。”
贺同手抚过床沿,随后轻轻摆了下摇床,晃动的时候孩子睁大眼睛,像有些惊讶,又咯咯地笑了。
伊德尔注视了良久。
他曾经将孩子抱起,又放下,放进这个小摇篮床中,像做了有一千遍,一万遍,变成了他的本能。
伊德尔轻轻地唱起摇篮曲,沉静,温暖,又哀伤。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北风刮不进这个小小的穹庐。
伤口会愈合的,一切都会好的,儿女绕膝,爱人相伴
我爆哭,纳木汗是一个老好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