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尔终是与贺同开了口。
他们在返回到卫生院以后睡了长长的一觉,直至日暮,待伊德尔醒来的时候,贺同已经去接回了孩子。
老阿妈带孩子有经验的,说他哭了几次,喂了些奶,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比刚出生的时候长开了许多,也更活泼,乍然离开贺同和伊德尔的身边时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不哭了,只有拉了饿了多哭几声。
贺同见伊德尔坐起身,道:“醒了?”
“嗯。”伊德尔声音里仍带着疲倦,贺同就在桌前椅子上,抱着婴孩,站起来给他倒了点热水。
伊德尔接过:“谢谢。”
他再看着趴在贺同怀里的孩子,已经没了那种炙烈的煎熬,他喝了点水,伸手去逗他,当孩子抓住他的手指时,伊德尔久违地笑了笑。
伊德尔这么久没有笑过了,牵起唇角的时候感觉如此陌生。他甚至想不起来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不晓得自己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贺同大概也很讶异,定住不动,小心翼翼地看他再看他,看得伊德尔收起笑:“你做什么?”
贺同斟酌着开口,很是谨慎:“你该多笑一些。”
伊德尔转身避过,抿着唇:“我都这么老了。”
但贺同琢磨出他那一点看不见的软化,抱着孩子走过去一步,轻轻靠着他:“老了也好看。”
他年轻的时候是很会说情话的,人聪明,愿意的时候哄起人来好听话都是信手拈来;但到这个岁数了,对着伊德尔有那么多话不晓得怎么开口,最后只说出了这一句。
“我也老了,”贺同说,低头要给他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伊德尔总觉得这不能等同论之——贺同是比过去成熟稳重了,那感觉不一样,伊德尔听那些人给他看病,看着病看着看着,最后总要绕到打听贺医生结婚没有上,知道没结,恨不得立刻把认得的好姑娘嫁给他。
贺同都拒绝了,伊德尔曾经不痛不痒地跟他说不然你去见见吧,那一回难得贺同整天气得不愿意和他说话。
——有些离题,反正贺同到这个岁数,伊德尔再怎么不想,也得承认他比起当初更有味道。
就是心里承认,要他说出口是万万不可能的。
贺同托着孩子,伊德尔看见他另一侧颈窝的咬痕,饶是情绪平静许多,再看到时仍觉有些脸热。
他见贺同好像全然忘了此事,按捺片刻,还是忍不了,问他:“你怎么不把伤处理了?”
伊德尔那时候咬得用力,都把贺同咬伤了,要是不处理留疤也有可能。
贺同看见他的视线,想起此事,他从醒来便一直忙碌到现在,顾不上敷药,却不在意:“小伤,留疤就留疤。”
但伊德尔是没这个脸的——颈窝留这么一个疤,看也知道是人的牙口,像什么话,他都能想到别人好奇地问贺同这个伤怎么来。
光想想都叫伊德尔如坐针毡。
他让贺同坐下,贺同把孩子放到一边床上,这才坐好,伊德尔都已经知道他药放在哪儿,替他把药敷上。
这个伤不碰不疼,上个药倒让贺同嘶嘶地抽气,伊德尔抹个药越抹越轻,后来发现贺同有几分就是装的,是存心要惹他有反应,这又收了手。
贺同赶紧拉他:“行行……我不闹你了。”
但疼也是真疼,隔了一夜,那种绝望的情绪似乎已经有些遥远,伊德尔想不起来那一刻他都在想些什么,咬得这么重。
为了转移贺同的注意力,他问:“你想好名字了没有?”
贺同问他什么名字,伊德尔说给小孩取名,你不会没想吧?
贺同摸摸鼻子,旋即反应过来:“——你不反对了?”
放在一天以前听到这个问题,伊德尔会说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关系,可现在他只是低低地嗯一声。
“既然有缘分,那就留下来吧。”他低头把药瓶再盖上,收拾回去。
那句盘桓着的话终于被伊德尔说出口,他看着贺同:“你把东西收拾了,和我一起去冬牧场吧。”
当然得留下 以后就说“我老婆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