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时伊德尔把孩子抱得很紧,贺同中途想伸手接过,但男人看上去神思不属,贺同几次怕吓着他反倒让他把孩子摔了,最后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畔。
哪怕只有单手环抱,婴孩仍然稳稳当当地在伊德尔怀中。
他像是已经这么抱过了千遍万遍。
贺同将防风灯放上木桌,拉开椅子,将人按住:“你先坐下。”
伊德尔顺从地坐上椅子,贺同转身点灯,屋内亮起,他们这才有空低头细看这个孩子。
包着孩子的包被很旧,上头有新鲜的血迹——偶尔就能听说这样的事儿,他们这里民风更开放些,少年男女未婚未嫁,却有了孩子,无奈之下只得送养。
他们这儿袍子穿得又厚,瘦一点的姑娘穿多了看不出,胖一点的姑娘圆润了也不招人眼,活儿又多,要蒙混过去没有那么难,难的是孩子生下来怎么办。
狠心一点的扔了,狠不下心地便悄悄送到人家毡包外面,这里的日子苦,孩子不好养大,于是他们对孩子总是格外珍惜,哪怕不是亲生的子女也愿意接受。
但是像伊德尔当初那么死心眼的,却也不多见。
他曾经有其他的选择的,从不要这个孩子,到将孩子送人,曾经有无数条更轻松的路放在伊德尔面前;然而伊德尔这么死心眼,认准了就不回头,宁可抱着他的孩子一步一步地踏上最难的那条路。
贺同几乎怕了他的这种轴。
而现在他们的生命里又到来了一个孩子。
才出生不久,婴孩的手脸只是略略擦过,依然带着羊水血污的腥味,哭声微弱。
伊德尔不错眼地看着婴孩,让贺同去倒一些热水过来。
贺同医术精湛,在孩子相关的事儿上却一窍不通,伊德尔现在让他做什么他便急急忙忙地照做,拿了干净的棉布,又烧水将壶里的热水倒进盆子里,伊德尔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发觉不够热,让贺同再倒一些。
待贺同将水温调好,他又让贺同去给炉子添柴,屋里得保持着温暖。
等这些都办完,方叫贺同来接过孩子。
贺同手那么大,刚出生的婴孩这么小,伊德尔一瞧便知道贺同肯定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小孩儿,他两手捧着孩子僵在原地,伊德尔看着他像只茫然的狗熊,很想笑,却忍不住鼻酸。
太晚了,太晚了。
“……你托着他后颈这儿。”伊德尔轻柔地道。
他用棉布沾水将孩子擦干净,动作又快又好,贺同在他解开包被时大抵检查了下,四肢俱全,应当不是因为残疾被抛弃。
在左边的屁股蛋子上有一块青斑,贺同看他盯着瞧,当伊德尔以为这孩子有什么不好,出声解释:“这个斑是——”
“我知道。”伊德尔垂下眼眸,看着这块斑:“……纳木罕出生的时候也有一块,在上面一点的位置。”
他的手指比了比,在将要点上去的时候想起来指腹的老茧,新生儿皮肤却最是细嫩,于是只虚虚地在上头比划一下位置。
“等大一点就会退了。”
贺同便不说话了。
擦完身之后,伊德尔让贺同用干净的布巾把婴孩包裹好。
他裹得很笨拙,伊德尔时不时伸手帮着调整,孩子中间哼哼出声,贺同还来不及问他怎么了,伊德尔轻轻拍抚,他便又咂咂嘴安静下来。
“萨仁娜做的奶粉呢?”伊德尔又问他。
贺同要回头去找,发觉手上还抱着婴孩,又把孩子放下道:“我和那些肉干收在一块儿……等会儿,我找找……”
没有奶水,权宜之下只得用热水沖开奶粉替代;当务之急是先熬过这个晚上,他们做一切他们能做的,至于孩子能不能活下来,这得看他自己的命。
两个人的椅子靠近,小心翼翼地照看这个脆弱的新生命;贺同睁大双眼,相较之下,伊德尔便显得平静娴熟许多。
孩子饿了,哭几声,他就让贺同沖点温热的奶,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沾着喂。
贺同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是饿了呢?
“孩子饿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柔软,眼尾深深,凝望着孩子的目光像一个母亲。
——不是像,他就是一个母亲。
他曾经是,也永远会是——哪怕伊德尔将这个身份深深藏起,就像他掩埋他的恋情,他的身体,他的喜怒哀乐,爱恨与自伤,所有他认为他不能示人的面貌那样。
然而所有被他藏起的都只是隐藏,而非洇灭。
一如朔日。
朔日时月亮只是无光,却依旧存在。
贺同知道这件事,知道伊德尔的恐惧与疲倦,所以他安静地等待。
他甚至不需要拥有伊德尔,就像他不需要拥有月亮。
只要他还能看见就好。
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啊🤔🤔🤔
是长生天怜惜 宝宝就是你们的孩子
茫然的狗熊,我一边流泪一边笑得抽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