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看一看。”伊德尔没有取火枪,指头从枕畔摸出他用惯的匕首。
脚步走到门前,接着是搬动东西的声响。
杀了狼之候伊德尔的行动被贺同约束着,是贺同替他清理匕首上的血迹,连刀柄缠着的脏布条都给他换新。
男人的细心总是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上,不过他将匕首还回以后伊德尔试了试,觉得还算趁手,也就默许了此事。
贺同拉住他的胳膊肘:“我走前面。”
伊德尔眉间的沟豁更深了,要扯贺同没扯动,不免有些火气:“你一个医生凑什么热闹?”
贺同不管他:“你现在是我的病人。”
他们两个缠夹不清地拉扯,动作幅度便大了些,无意中碰响了柜子,只是闷闷砰地一声,但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响,外面的人被惊动,那脚步声顿了下,旋即明显起来,慌乱地放下东西便往外跑;伊德尔发觉之后暗骂一句贺同碍事,贺同却仍像座山一样嵬然不动地堵在他身前。
伊德尔没好气往外追几步,尔后索性放弃,向贺同道:“人都走了。”
贺同仍然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老是这么逞强,伤了底子等年纪上去了有你受的。”
这话不用他说,伊德尔何尝不清楚?他的身子是已经没有二十来岁那阵好,否则也不会伤一场休养这么久。
但现在让他承认贺同是对的,他亦不肯,只开口说:“你还出不出去看了?”
“去,去。”贺同应声,走两步又停下来去拿大衣和帽子,要将伊德尔围起来,是见伊德尔脸色不好看才住手,让他自己穿上。
人既然已经走了,点灯也无妨,贺同开门的时候冷风灌进屋内,他抬手在眼前挡了挡,半晌没看见东西,伊德尔在他身后比他先见着。
贺同杵在这儿,这门伊德尔别想跨过去了,也不晓得贺同白长那么大眼睛干什么,啥都看不见是吧,手只得伸过去指着叫他看那边放着的什么:“你让开些。”
贺同这会儿同样发现了,他门边放着长的条凳,还有一把深些的椅子,方便人多的时候能等着;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一些杂物与木料,东西就放在这个椅子下,用一块板子斜斜搭着挡风。
他们刚才听见搬动的源头估计就是这儿,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贺同蹲下去身子,将杂物挪开,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把那个柔软的包袱抱出来,没有将棉布掀开,将其放进伊德尔完好的那只臂弯里,抽走他手上的匕首,低声道:“我出去看一眼,血腥味太重了,我怕引来狼。”
说罢贺同提着灯转身出去,他走得很急,伊德尔还想说什么,然而此时怀里抱着的婴孩发出微弱的轻嘤。
“……啊……呜啊……”
这样小而细的嗓音几乎是立刻便牵动了伊德尔的神经,比伊德尔想得更快;他的本能仍然在,这声婴啼便是开关,伊德尔反射地轻轻晃了晃孩子,将婴孩贴近胸膛,末了方察觉自己的动作。
一霎那间伊德尔浑身僵硬。
他抱着这个孩子,站在门畔,贺同的身影一下子看不见了,他的心神倏忽被扯回了过去。
贺同离开的时候他还不知道纳木罕已经到来,然而那种孤独如此相似地在冬夜里把他淹没。
院门大开,雪纷纷地往下落,贺同手上的灯光一点一点远去。
他的手抱紧孩子,张开双唇,半晌发不出声音,试了几次,如此嘶哑而微弱:“……贺同……”
“……贺同,你别——”
别走。
别走。
远远地,贺同站在风里,哪怕草原空旷,不知道那人往哪里走的时候,依旧没有头绪。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方才血腥味淤积在杂物堆里相当明显,然而现在他追进风里,便是一点都闻不着。
加上夜里太暗,他徒劳地举起灯想要照亮荒野,周遭仍旧是一片浓郁的黑暗。
可忽然间贺同心一跳,风吹的时候他好像听见有人呼唤他。
也许只是臆想,但贺同仍然转过身去,果断地放弃寻找是谁放下了这个孩子。
他往小院的方向走回,一开始是走,尔后便是跑,他觉得是伊德尔在喊他,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冷空气冻得他肺疼。
贺同没有走得太远,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伊德尔,他怀里抱着那个看不清颜色的包袱,五官神色在夜里亦看不清。
贺同提起灯,大步跨进去院子里,他问伊德尔:“……你是不是喊我了?”
伊德尔说:“我没有。”
他的呼唤那么小,贺同必定听不见。
贺同不与他分辨这个,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推进门:“先回屋子里去,你别冻着了。”
这句话迟了这么多年,与他的归来一样,终究是到了。
呜呜呜呜呜呜 他能听见 他都会答应 只要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