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贺同又回来草原的消息,萨仁娜感觉她似乎没有那么意外。
下午有人来与她说话,算是串门子顺道提起,草原上消息多是以这么个方式流动,讲那个医生回来了,看起来要待长,萨仁娜想了一下,那贺同估计到了得有一阵子。
伊德尔肉眼可见地为此烦心,这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儿。
她把炖菜舀进去碗里,伊德尔很安静,盘腿坐着缝补衣服,可是萨仁娜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
“先吃饭吧。”萨仁娜说,伊德尔嗯一声,用剪子贴着布面剪断线头。
吃了半碗炖菜下去伊德尔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问她:“你说他回来做什么?”
萨仁娜垂眼吹凉碗里的炖菜,说道:“总不会是为了我。”
伊德尔瞪她一眼,可萨仁娜不怕他。
萨仁娜觉得没什么坏处:“能多个医生横竖好些。”
伊德尔沉默下来,她知道他们都想到了一件事。
半夜里伊德尔又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萨仁娜平躺着眼睛闭上,不一会儿听见伊德尔小声说:“我老了好多。”
贺同不会介意的,萨仁娜闭上眼睛,这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伊德尔肯定不会信。
贺同回去那个小卫生院里当医生了,确切也没人知道他怎么操作的,但是离他们现在待着的牧场不算远。
伊德尔看起来对这件事也很不高兴,尤其是他又被调回小卫生院边上的驻地时,他更乐意能回来就回来毡包这里待着。
萨仁娜想一想,托人看了羊,牵着女儿走了几里地过去那个小卫生院瞧瞧;纳木罕现在还算适应了草原的生活,走这么一程不算吃力。
贺同看见她们的时候有些吃惊,他还在打扫,看见萨仁娜母女的时候把手上抹布放下,洗好手回身给她们沖了茶。
他问她们俩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边要从抽屉里拿出听诊器;萨仁娜摇摇头,他脸上便浮现些许纳闷。
她让纳木罕自己去玩儿,不要走太远,纳木罕应好,抬头觑贺同一眼,推门出去。
萨仁娜看着贺同凝视着女孩儿走出门,好似有些恍惚。
贺同很快收拾起这种动摇,向萨仁娜道:“我本来想安定下来再去找你们。”
他和萨仁娜对话起来很平和,没有什么旧爱对新欢的不甘或怨恨;萨仁娜与伊德尔原也不是那样的关系,贺同用对待爱人姐妹的方式对待她,不过分亲昵,但很尊重。
贺同温声说他去找到了杨家,给他们把信送到了,萨仁娜喝着茶水与他闲聊了几句。
随后她问:“你这次还走么?”
贺同对她的问题似乎早有准备,他说:“不走了。”
她又问:“你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整理的?”
最后萨仁娜帮着他打扫,她干起活很麻利,贺同在旁边不多时便发现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还会妨碍她,便垂着手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
他们谈话没有什么目的,有的时候贺同问起萨仁娜关于伊德尔,关于他们的儿子,萨仁娜想起来什么便答什么。
她说伊德尔总怕把纳木罕养得不够像个男孩儿,待纳木罕大了,总有意不肯多抱他,跌倒了要插着腰叫纳木罕自己爬起来。
他还会和孩子玩儿摔角,纳木罕——无论是哥哥还是妹妹——总是赢得多输得少。
哥哥小时候不知道,大了发现这件事,所以陪着妹妹玩的时候也会让她。
可是在纳木罕刚生下来不记事的时候,是伊德尔抱着他不肯放,睡着了都要放在一旁。
纳木罕要是哭了他便立刻惊醒过来,看他饿了还是尿了,拍着拍着又是母子两个一块儿睡过去。
有的时候萨仁娜不忍心看他这么累,把孩子抱走哄一哄,伊德尔梦中都会摸着铺盖旁边,手要是碰不到孩子就睁眼睛找。
贺同找他找了这么多年,吃的苦这么多,然而他听见这些的时候,依然觉得他做的太少,不够伊德尔弥补这些年万分之一。
萨仁娜回头时看见他的表情,停下话音。
贺同低声央着她多说些,恨不得她巨细靡遗说过这上千个日子。
她提着灯带着纳木罕回去的时候想,贺同这次估计怕是难以如伊德尔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