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俘虏
他们这场所谓的囚禁,奇怪畸形得恨。加害者不像个加害者,而受害者也不像个受害者。
可能是跟郑云龙排的戏有关,可能是跟阿云嘎的情感生活有关,甚至跟他们之间名为挚友情分,默契无比却无从停下的双人舞也有关。
像受潮了的钢琴音色,本该是首好曲子,但是走调的琴音怎么听怎么不对,叫人如坐针毡,总得有个人喊停才能结束这场折磨。
那是郑云龙到上海之后最重要的音乐剧,他要学着演出邪恶与疯狂;对职业的音乐剧演员来说那本不该困难——但是他知道他没做到最好。
杀点什么,另一卡的男主演漫不经心地给了建议。要不就做点疯狂的事,一直以来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他本来不打算实践到这个地步的。郑云龙想,可是当他开始假装自己要这么做的时候,他发觉他渐渐摸索到了诀窍。
这个角色的精髓不在邪恶本身,而在于再也不压抑邪恶。
囚禁一名成年男子需要多大的空间?需要多少准备?要击昏他还是用药?他觉得还是后者好,后者他确定能让对方没有戒心地吃下,但是又要从哪儿弄来?
郑云龙一开始并不打算真的这么做——他就是想想,毕竟所有不被允许的事情通常都有着强烈的诱惑力,光是意淫都能带来满足;但是光意淫还不够深刻,他得往下走才能够真正的走进角色的那一身皮里。
他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他不会被欲望击败。他甚至带着好玩的心态在计画这整件事情——并且讶异地发现,感觉出乎意料地好。
在精神科里坐着的时候,他像个真正的夜不能寐的病人那样叙述;他的演技真的很好——又或者那也不真的是假,各占一半,而他的这位主治医生充满热情又缺乏警惕。
他所需要的药量不大。
当阿云嘎应了他的要求出现在他家门口时,郑云龙都还觉得他随时可以停下,他们拥抱时阿云嘎身上有着风尘扑扑的气味,郑云龙把他拉进门的时候想他可以说他把晚餐做坏了,他们出去吃,阿云嘎会笑他,但他这就停下了。
他可以停下的,只是他知道还可以继续下去就忍不住要继续下去;在他把磨碎的药粉掺入晚餐的时候,他也觉得他能停下,这个药量就是让他睡一晚上,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明天早上起来阿云嘎会疑惑地问他,他什么时候睡着了,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看吧,这样就停下了,当阿云嘎在沙发上说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却沉沉睡去的时候,他站在他面前想,他还能停下。
他的双脚双手发软,兴奋流窜在后颈和脊背上——做到了这一步都顺利无比,好像上天眷顾;郑云龙轻轻地拍他的脸颊,确保他没有清醒的迹象,然后他撑着他的胁下将人抱进了他的卧室,让阿云嘎在他的床上躺好。
郑云龙决定在这里收手——他终究是个好人,这一切都还能用玩笑解释,也不会被发现,他为自己的自控力无比骄傲。
可是要怪就要怪阿云嘎的微信通知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不算什么,阿云嘎的手机他用指纹就能按开,他不经意地拿起,又往上滑了滑看是谁这么晚了找他而他们又聊了些什么。
咬嘴上的死皮只是习惯。不自觉地,下意识地,用牙反覆磨过下唇起的皮,微硬的死皮就会被磨起来一角,然后上下两排牙咬上,下唇再往外扯,皮就揭了块下来。
运气好的话不疼,也不会有伤,就是会敏感些;运气不好就会流血,几天那里都要疼。
他咬了咬,揭了一角后发觉有点扯不动,扯不动的就是撕得太过了,得停下,噢可是他没有,他忙着看对话框,这对话内容还挺有意思,要不是他看了他都不知道阿云嘎已经心有所属。
没说是谁。他滑到底,那对话只有今天下午的。再往上就没了。郑云龙对现代科技的不熟悉让他想了很久,才恍然发觉这是阿云嘎把先前的谈话都删了——他八成想到郑云龙会看他的手机,他们之间没有秘密这也是为什么郑云龙选择他做自己开玩笑的对象;却没想到这一段阿云嘎还没来得及删就在郑云龙这里出了意外。
啊,嘴唇流血了。下唇挺疼。
他把手机放下出去又去找纸巾,往嘴唇上随便压了下,又看到被他放在床尾的金属鍊。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对吧,他又去舔他嘴上的伤口,嘴上破皮之后就胀胀的热痛,他舔了一口,又舔一口,可以说是个过激的玩笑——但还是能当玩笑解释。
他把链子扣上阿云嘎脚踝,然后坐在客厅抽了一夜的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发抖。 他的手也在抖。郑云龙想停下的,但是他克制不了手上的颤抖。
他可能睡了几分钟,或者几小时;他不太清楚,但是总归是浅眠了一下,是卧室里的响动让他惊醒,郑云龙从沙发上跳起来,膝盖还撞了一下茶几,他不太清醒的骂了脏话,几跨步到了卧室门口。
郑云龙想说他在开玩笑——这当然是玩笑了,他又不想真的成为罪犯,也不想惹阿云嘎生气或者讨厌,他扶着门框往里看,然后他看到阿云嘎坐在床上,从痕迹和他手上的勒痕看起来应该是试着解开链子试了一会了。
然后阿云嘎抬头看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脚踝上的链子,接着郑云龙就从后者迷惑到惊愕又到冷静的神情中变化看出了阿云嘎已经明白过来发生过什么事。
郑云龙放在门框上的手在抖。他发觉嘴唇上昨天撕破皮的地方结出了薄薄的痂。
而阿云嘎好敏锐,他甚至没有问郑云龙是不是在开玩笑。他用一种小心的、像是担心刺激他的态度问他,大龙,你还好吗?
郑云龙嘴唇张阖了几下,没解释出来,他的指关节握得发白,他想,就算解释不出来,但是只要阿云嘎让他放开他,他现在就走过去把链子解了。
他还是站在门口,离阿云嘎几公尺外,神情好像不是他囚禁了他,而是阿云嘎占据了他的床。
可是阿云嘎没有——所以事实是郑云龙给过了他机会的,但阿云嘎不想要,一切都是阿云嘎的错;他只是看着他许久,好像研究一般,目光来回扫视,几乎把郑云龙看得瑟缩,才叹口气:“把手机给我。我把最近的工作取消了。”
郑云龙又想,他似乎应该要担心阿云嘎求救,他大可以拿了手机之后威胁要毁了他,可是他只是掏出了手机递过去,然后垂着头站在原地,他没停下,他发觉这一点,但是得怪阿云嘎态度模糊,这种模糊无疑就等于鼓励。
阿云嘎打了几通电话,随后又把手机递回给他。郑云龙默默地把手机接过来。
阿云嘎问道:“我可以洗个澡吗?”
郑云龙对他点点头,他就从床上站起身,显然他在查看的时候早已发现这链子很长,足够他走进浴室,甚至走进客厅里都绰绰有余,此刻的问话不过是出于礼貌。
他洗完就看到郑云龙坐在床尾;他拿了之前放在这里的衣服穿,在走近郑云龙的时候又皱起眉头把他赶去洗澡。
“你这是抽了多少烟?”他管起他抽烟甚至还同先前一模一样。
郑云龙乖乖地挪进了浴室里把整夜的烟味都洗去,出来之后吹了头发。
“昨晚你有没有睡?”他问郑云龙。
郑云龙摇摇头,又迟疑地点点头,阿云嘎也是看明白了,抿着唇拍拍床的另一半:“你过来,下次排练什么时候?”
“下午四点。”郑云龙说。现在八点。
他爬上床时有点迟疑,可是他好累,又好困惑,好像很多事情没想明白。
“你睡会儿,我再叫你。”阿云嘎说,听起来倒不像生气。
“……你为什么,”郑云龙还在舔他嘴唇上的伤口,直到阿云嘎叫他停下,“为什么不跑?”
“你状态不对,难道我要把你丢下?”但也没什么好气儿就是了。
郑云龙想说是,想说你应该,想说你当然得这么做。又想说你没有所以你活该。
但是当他贴着阿云嘎的温度睡着的时候,他睡得像个孩子一样幸福又快乐。
久违的宁静终于又找到了他。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