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龙看着他自己的伤没有慌，就是愣了下，但是阿云嘎似乎慌了，他呆立了两三秒，看郑云龙一手还握着刀，却不管手上的血转头过来看他，登时一个箭步上前将他刀夺下扔进水槽里，又打开水龙头紧急地清理伤口。郑云龙看他站在身旁，手指压着他伤处替他止血，阿云嘎的唇角又落下去了，睫毛低低垂着，但他竟不在意他手上的痛楚，思念疯了般地在浑身上下每一处呼啸。

他好久没有这么近的看他，好久没有感受到他的体温了。

阿云嘎唇角固执的抿着将他从厨房中拉出去，又翻出被放在电视柜下方的医药箱，两人盘腿在地板上坐下，等着伤口的血止住。郑云龙贪看他的眉眼，目光从他的脸庞向下滑进他宽松长袖的衣领内，象是要在短短几分钟内把他的模样在心底再刻一遍。

正当他还在细细描摹男人的唇瓣时，阿云嘎突然就开了口：“对不起。”

郑云龙定一定神，说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自己没拿稳刀。”
“我不该这样说话。”阿云嘎还是没有抬头，看他血渐渐止住了，翻开医药箱找出软膏和抗菌绷带替他抹上，将伤口包扎。

“我们这么多年来，什么玩笑没开过？”郑云龙轻轻地嘶一声，倒抽口气，阿云嘎手上的动作就更轻了。

阿云嘎替他包扎好后，看看确定没有问题后说：“这不一样的。”

郑云龙看他自己的手指，伸展地动动，那里传来钝钝地疼，疼得他想掉眼泪，他又想起人家说十指连心，他没明白过，又想会不会是这个道理。他向来懂阿云嘎的意思的，从以前他的普通话还磕磕绊绊的时候，他就是最能明白阿云嘎的人，现在却无法理解。

渺小的战争无声地燃起，只有双唇是最锋利的武器，一句不一样的滚落便将他炸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他伸出手想去碰阿云嘎，却在对方眼前皱着眉头抓住，他心下一惊，阿云嘎就将他的手掌翻了过来。

郑云龙没搞懂怎么了，就看见阿云嘎的手指抚过他掌心一道疤，那儿的肉与旁的地方颜色不同，看着象是新长出来的一般。阿云嘎的手指上有着练习吉他留下来的茧，刷过掌心时格外酥麻，他的手也比郑云龙小，看着肉呼呼的，郑云龙在想他能不能把阿云嘎的手整个包住，也许会有点难。

他问：“这疤是怎么了？”
郑云龙压抑住他的心猿意马，说：“演变身怪医的时候，不小心把试管握破了，玻璃扎手里了。”

阿云嘎的手指顿了下，郑云龙又接着说：“回后台的时候同事给我包，没包好，血止不住，我回家把绷带拆了，把伤口翻开才把玻璃碴弄出来。我自己又包回去了。”

“你没和我说过这事儿。”
“我不想你担心。”
“可我还是知道了。”
“……嗯，是啊。”

他们沉默了会儿，阿云嘎扶着地板就站起身来，说：“我去把饭接着做完。”

阿云嘎也是会做饭的，没有郑云龙那么厉害，倒也不差。

在饭菜上桌后郑云龙去他的冰箱里找酒，没找到，他没敢问阿云嘎是不是把他上一次留下的啤酒扔了。又坐回位子上，等阿云嘎说开饭。

郑云龙在夹菜上多少不俐索，不过之前他伤的同一手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先前他怎么吃现在就怎么吃，直到他发觉阿云嘎的眼神隐蔽的流连在他的手上时，他才醒悟过来，笨拙地夹不上菜。

多几次后阿云嘎果然看不下去，伸出筷子把菜夹进他碗里，一句话没说但是每一筷子都是按他的喜好夹的。

郑云龙心里酸楚，本应该甜蜜却涩得他满口苦意，他食不知味地吃下去，机械性地咀嚼吞咽，两人在餐桌上面对面的坐着，中间却隔了片汪洋，他在此岸声音传不到彼岸。

两个人腿都长，坐在这张桌子上的时候哪有不挨着的，他以前也没少干拿脚去勾阿云嘎的傻事，几次差点把桌上的午饭晚饭颠下去。但是现在没有了，膝盖无可奈何的对着膝盖，尽力避开其他多余的肢体接触，巨大无声的留白把他们吞噬。

晚饭后他们把狼藉的杯盘收走，放进水槽，郑云龙说他来洗碗，却被阿云嘎一句轻飘飘地你手还伤着给堵了回去。

他站在厨房门口，握着手侷促不安地看阿云嘎卷起袖子洗碗，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声音被水声盖住，阿云嘎似乎没有听到。

最后阿云嘎往旁边挂着的布巾擦手后，经过他要离开厨房，郑云龙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将他抱到怀中。郑云龙抱着阿云嘎想，他的身体是多么契合他的，就好像他们生来就应该彼此拥抱。

他的手紧紧地箍住阿云嘎，在他对他说放手之前就开始说话，他道歉――他从来不为爱他后悔，但他仍旧为了当初阿云嘎可能有过的忍耐道歉，然后郑云龙说他想念他，想念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连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都想念。

从今天傍晚出现在阿云嘎家门口，他就在赌，他赌阿云嘎对他并不那么绝情，他赌阿云嘎还有分毫的在乎他，他赌阿云嘎仍旧会对他心软。

所有从胸腔里溢出的、受伤的低鸣都是抓住眼前这个人的武器，郑云龙想，如果现在阿云嘎还不愿意听，那他就不说爱字，会有那么一天他愿意听他说。然而声音里的委屈倒流着侵蚀起他的心，于是他真的开始感觉到难过。

最后在阿云嘎伸出手而回拥他的时候，他停下了话头。他们脸颊贴着脸颊，耳朵贴着耳朵，很近，心脏隔着皮肉，又隔着骨骼，很远。

“我们和好，好不好？”他近乎卑微地呜咽――他在此刻不需要尊严，因为尊严会使他抓不住眼前最重要的事物。

阿云嘎叹了一口气，说好。

晚上郑云龙原本是打地铺的，在发觉阿云嘎替他在地上铺好地铺后，就没告诉阿云嘎他有订酒店，阿云嘎躺在他身旁的床上，他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眠，直到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让他躺上床睡，他才又可怜兮兮地久违地躺上了阿云嘎床。郑云龙仍旧穿着阿云嘎的睡衣，可是浴室里他的牙刷消失了，他们之间的缝隙长出来了，蠕动着扩大，静静地趴睡在他们两人中间。

他在早上阿云嘎叫他起床时，迷糊间本能地撒娇，拉住阿云嘎的手让他回床上来，然后在阿云嘎烫到般地缩手时清醒。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回上海？”阿云嘎问他。
郑云龙说他没想好，还没买。
“那胖子怎么办？”阿云嘎又问。
他老老实实地说让朋友过去帮忙喂。
“可靠不可靠？”阿云嘎一碰到跟胖子有关的事情就操心得不得了。
郑云龙就把徐丽东描述了一遍。

“是她啊，我知道了。”阿云嘎听完后说道。

吃完早饭以后他拉着阿云嘎看他之前的真人秀，虽然他早就把有阿云嘎的部分反覆看过许多遍了，却不影响他毫不觉枯燥地复习。

他逗着阿云嘎说话，问他在草原上的生活。郑云龙是对的，阿云嘎在谈起内蒙古的时候，话比旁的都要多，他甚至间或能看见小小的笑容在他的唇边浮起，停留。

最后他在结束前又靠在阿云嘎的肩膀上睡着，这次他没有推开他，而是让他一路睡到了傍晚才将他推醒。“你再睡下去，晚上别想睡了。”阿云嘎这么说，于是郑云龙就从善如流地爬起来，要给阿云嘎打下手做饭。

他们好像真的都做到了他们希望的那样，回到以前的关系，可以聊天也可以开玩笑，郑云龙却还是忍不住想着，也许他们都不要是演员，就能更轻松一些。郑云龙知道急不得，于是他按捺下焦灼，像只猫一样将蠢蠢欲动的爪子收回柔软的腹部底下藏好，等待着合适的时间。

他相信他等得起。仗着这个人毫不自知与对他没有底线的退让，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有优势――起码在他得不到的时候，也没有人能越过他拔得头筹。

郑云龙在两天后就被阿云嘎赶回了上海，但是他说一月会去看他的摇滚年代。这一次阿云嘎没再被他直接拉回家，和一同出演的演员一块儿吃了饭，郑云龙没再把自己喝到需要阿云嘎扶着的地步。
胖子也看不出来想没想阿云嘎，但是在阿云嘎进门的时候，还是十分热烈地蹭了蹭他的脚踝。

工作排练一挤入行程表，很快又是年节到来。

郑云龙回家的时候，面对他爸妈问他对于找对象心底有没有谱的询问，把话全说了出去。他是在餐桌上摊的牌，在他妈问话的时候将筷子搁下，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妈问他是什么样的，郑云龙想了想，咬咬牙又说：“是阿云嘎。”

岂料屋子里的人啥反应都没有，不晓得是信他还是不信他，他看他父母又泰然自若地接着吃下去，他就又补充一句：“我特别认真的，我要跟他在一起过下半辈子的那种。”

郑云龙有些紧张地握紧筷子，等着他爸或他妈的反应，不料他们连白他一眼都没有，哦了一声就揭过去了。

郑云龙稍微有些茫然：“您们不讶异么？”
他妈终于拿正眼看他，说道：“我心理准备做七八年有了，每年都等你什么时候有胆子回来跟我出柜。”
郑云龙：“……啊？”

“从我发现你三句不离阿云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看看？”他妈接着说。

然后郑云龙的气势便弱了下去：“我这不还没追上么……”

郑云龙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妈对着他的恨铁不成钢，是为了他没有追上阿云嘎。春节他在家待了多久，他就接受了多久的批评教育，于是很快他又藉着要工作的借口灰溜溜地跑回了上海。

他中间又忍不住去找了阿云嘎几回，他们的默契逐渐回暖，只是在触碰到许多私密的事情时，仍然会莫名地尴尬；但好歹当他们出现在同学或者朋友聚会上时，没人看得出来他们中间的波折。

五月的时候，郑云龙接到一档综艺的邀请，说是十一月开拍，主要是想做美声或者音乐剧相关的内容。他本来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向来是在剧院里面，顶多偶而接个采访，从没有上综艺的经验。

然而一次在他和阿云嘎聊天的时候，说起了这档综艺，阿云嘎说他也同样接到了邀请。“三个月都要在那儿，有点长了。”阿云嘎沉吟道，“但我倒是有点兴趣。”
于是郑云龙十分从善如流的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我们一起去吧，怎么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