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经求仙问道
0.
我在入仙门之前,也曾经是有过幻想的。
1.
这话要从我还天天在山里跑的那个年纪说起。村里嘛,靠山吃山,小的时候还被盯紧,等到了十来岁,都要进山摘野菜拾柴火,往山里去是常有的事。 就是那天不巧,遇到了半个山那么大的野猪成精。
2.
就不说我被那野猪撵着跑了两座山头的事了,总之当我滚下山坡摔在官道上,野猪又从林中窜出,我龟缩起身心中只剩一句“吾命休矣!”的时候,那人突然来了。 我的二师兄,郑云龙。
3.
他刷刷两剑结果了野猪,事了拂衣去,我在慌乱中抬头,就看到他天上谪仙一般,白衣飘飘,闲庭信步朝山下行。 我受到了震动,从那天以后我立定了志向:我也要修仙。
4.
於是那年我測了靈根拜別父母,上了山,恰好就是郑云龙所在的宗门,得知此事的时候,我激动非常,将他立为志向,管事师兄听说我对他的崇拜,他那小眼睛眯了眯,又摸摸下巴,东北话喊我大妹子哎,但最后还是把令牌给我,把我分到了那个山头。 我觉得哎呀管事师兄你人真好。 然后不久之后我滤镜就碎了。
5.
俺们二师兄,霜风剑郑云龙,百年难得一遇的变异冰灵根修道天才,他畏寒。
6.
冰灵根是什么,是出招的时候都自带雪花特效的那种,剑法招式一招赛一招冻人,搁夏天他一挥剑都能产冰的那种。 然后二师兄,再说一次,他畏寒。
7.
这他娘的就好像说猫对猫毛过敏一样离谱。
8.
但他的畏寒是真的,俺们师父的一筹莫展莫可奈何也是真的。
9.
于是每天我们这些新入门弟子练剑,就看到他包着厚棉袄棉靴,像俺村里头老大爷看田那样揣着手缩在演武场边上,时不时一哆嗦。 没有了,那些高人风范什么的全都没有了。
10.
等到我得知,二师兄下山不御剑,当时那样轻飘飘地走路离开,是因为他恐高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如铁石般冷硬而且麻木,再也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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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长了,也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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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我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典范来敬仰:我们大师兄,阿云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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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们这个宗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跟批发一样;我们这个大师兄是火雷双灵根,一般单灵根比双灵根乃至多灵根更强,但大师兄这是雷火相生,自然只有比人更强悍的份,之前他回宗,师父笑得跟看见闺女回娘家一样,慈爱得很,让他在演武场演套剑法给我们看看。
14.
我觉得师父想让我们看看主要还是想挽回我们对学剑的热忱。
之前让二师兄给我们演示剑法,他穿厚棉袄,像熊比剑招一样,比了几天被师父撞见,把他老人家(其实也不是老人,看着也就三十多)气得倒仰,命他脱了棉袄教。
棉袄脱了以后他就开始冷得发抖,我们一群刚入门的小鸡崽儿哪里知道这抖究竟是师兄冷呢还是剑招所需,于是也开始跟着抖。
等师父再来,看着我们演武场上一群跟发癫一样震的小毛孩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当场就要大义灭徒,结果气得太狠,把自己摔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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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个大师兄也很孝顺,看到师父一瘸一拐地走来,他当即喊了一声:“师父残啦!” 我看师父跌的这一下,估计另一脚也要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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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师兄的剑招还是凌厉好看的。就说了,雷火双灵根,那打起来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牛逼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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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即就爬墙,重拾起学剑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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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我早早到了演武场,大家也都到了,我们大师兄也到了,他温和地向我们道早,就是他姿容太盛——真不是说假话,二师兄那是五官都很大,拼起来却奇异地和谐俊朗,大师兄则不太一样,哪哪儿都精致好看,远观还好,近看我们通通都低头,没敢跟他对视。
19.
这一低头就发现了不对,大师兄讲话的时候手势很多,我稍稍盯了下他两手,正比划着配合他的动员演讲。
……那他胸上怎么还长手呢?
20.
我发现了,这手不是大师兄的,大师兄人中龙凤,绝代风华,但再怎么牛逼,他胸上也没有长手。
这个手是挂在他身后的二师兄的。
21.
二师兄说:“嘎子,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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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说:“不让你待屋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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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兄眯着眼睛说:“你离开的话屋子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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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二师兄是把大师兄当暖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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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我就发现,确实是,我们大师兄因为灵根的缘故,体温高,靠近都发暖,难怪二师兄抱着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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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今天起就能奋发练剑,结果我错了,我看了一整天二师兄把手塞进大师兄衣襟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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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句你们好给不晓得当说不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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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个上进女青年,我反思了两天,觉得我不应该带着颜色看人,所以我努力地让自己适应了这样的场景。
我看着大师兄练剑,二师兄半个身子都消失在大师兄后方,我面不改色。 我看着中午吃饭,大师兄给二师兄剔羊肉,又给他拉起来喂热茶,我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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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我和大师兄错肩而过,看见二师兄捏了把大师兄的胸,咕哝着说了一句:“又大了。”的时候,我还是破了功。
30.
在我去问大师兄修炼上的问题的时候,我委婉地、克制地、拐着弯地关心了一下他俩的问题。
大师兄哈哈笑着说:“哎呀,大龙就是像孩子一样,我们就是好兄弟——你说是吧大龙?”
我低头一看,哦,二师兄你在这儿呢,你脑袋就枕在大师兄大腿上呢。
二师兄说:“嗯。” 他舔了舔唇。 大师兄又说了些我的大龙你太可爱了之类的话,屋里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31.
我只想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大师兄命中该挨此一日,或许不只挨这一日,那我又何必多做无用功呢。
我退出屋外的时候叹了口气。 觉得我今日又多勘破了一点天机。
32.
果然不出我所料,没有多久,大概是冬天里吧,我听说二师兄说太冷,理所当然地和大师兄睡一个屋了。
然后再过几日,我就听见了我们师父的问话,他慈祥地看着我们走路不大利索的大师兄:“哎,嘎子,怎么啦?你也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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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别说了,我怕你知道真相就没心情噎我们大师兄了。
34.
今天的宗门也很和平。
善哉善哉。
35.
就是这仙有点修不下去了。 我看着大师兄脖子旁边的红痕,心平气和,心如止水,心如死灰。
我说:“师兄,你脖子这儿,遮一下。”
他猛地脸色涨红去捂,嘴唇抖了两下,然后挂在他身后睡觉的二师兄被他弄醒了抓来骂。
我无情地继续练剑。
啊,今日的风也如此喧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