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嘎】停格和【龙嘎】半途的后续

小男孩儿打从复合之后就爱黏着她——像是怕一错眼她就要消失不见，会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看她，再看看她，像是看不够，这样的不安叫阿云嘎看得心口发疼。

她何尝不是如此，多少次街上看见年龄相仿的男孩都会发愣，于是她便默许了他那些小尾巴一样跟着的时候；不只失而复得的不安，还有亏欠与愧疚，因此周三晚上两人吃饭的时候，阿云嘎盯着碗，开口问郑云龙要不要周五下班去接她。

他手上动作一顿，虾仁掉回去盘子里啪地一声才把他又惊醒，夹几次都夹不起来，好不容易捞进碗里又扒了口饭，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阿云嘎像走在结冰的湖面上，放轻了脚步踩过，垂着眼睛说，你要是能来接我，我会很高兴。

……当、当然要去。他放下碗，手背盖住眼睛，阿云嘎也感觉鼻子有点酸，桌子下小小的脚轻轻踏上他大大的脚背。

晚上郑云龙洗碗，小男生的习惯其实很好，一边做菜一边收拾，做完晚饭厨房都是干净的，洗碗也喜欢自己来，恰好阿云嘎不喜欢沾水，两人在这方面倒是异常和谐。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头发养长了垂下来；以前郑云龙头发短短的，支楞起来，眼睛又大，看起来俊归俊，还有点新鲜的憨劲儿，现在就不一样了，这发型一留，倒是看起来特别艺术家，不笑的时候气质上有些落拓不羁，倒是招人。

好像是没有变的，几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会用惊艳而珍爱的眼神看着阿云嘎的少年，一见到她就有满满的欢喜溢出来，叫阿云嘎心软；可好像又变了，起码她不记得一开始他的肩膀有那么宽厚，在对待她陪伴她的时候不知不觉可靠了许多。

阿云嘎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嗅他身上的味道。

郑云龙开了水右手沖干净，在旁边擦手巾上握了握，拍拍她的手，说一会儿就洗完了，冰箱里有水果。

她的回答却不是这个。

“——我……那时候，我以为我怀孕了。”

阿云嘎突兀地开口，抱住了小男人的手在他腰前扣住，有种突如其来的倾诉欲，想和他把事情说明白。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脸，却仍然贴近，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她安心。

融化了她堵在嗓子眼，阻止她将恐惧说出口的那块冰。

郑云龙的动作停下来，顿住，像是想转身，可是阿云嘎收紧了手臂一些，他就又站定了：“怎——”

其实阿云嘎还是有些怕他的反应，不是恐惧他伤害她而是……她说不清楚，她怕郑云龙知道她没那么坚强，可能会，嗯，觉得她并不像他想象里的那样。

所以她接着说了下去。

“我…我本来生理期就不是很稳定，尤其是工作累的时候，推迟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阿云嘎嚥了口口水，喉咙好干：“可是之前都有做好保护，那天早上我上厕所，发现你……弄进去了，我想起来再上个月也有发生过。”

“我吓坏了。”阿云嘎说。

要一个生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考虑的太多，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她的情感都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得深呼吸几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我没办法立刻排出时间检查，那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真有了，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三十了——我想哪怕真的有了，我也会留下来，”阿云嘎说：“但是你呢？你怎么办？你甚至都还没到结婚的年纪。”

“你爸妈会怎么想你？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不介意——”郑云龙急急忙忙想要解释，却再被打断一次。

“可是我介意。小龙，你的爸妈怎么看我，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他们爱你。”

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很轻，很软，却也很残忍。

“我好怕。我有想过，也许不要这个孩子，会更容易一些，等你再大一点，我们再来谈，可是我舍不得。”其实还有更多，包含那些手术的资料，后遗症，风险，太多太多积压在她的身上。

“我不是故意要放弃你的，天啊，我很抱歉——”阿云嘎到这里终于支撑不住，哽咽起来，“我就是、我就是、吓坏了，我——我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开口承认恐惧其实没那么难，起先开头是最不容易的，等出口了，就好了。

“……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那么厉害……”她把脸埋在他背后抽噎，眼泪沾湿了睫毛，嘴巴扁着，这种感觉很奇怪，就是，一个人的时候，跌倒了自己敷药包扎好就能爬起来接着走；可要是爱着的人在旁边，就忍不住感觉委屈，需要亲吻和拥抱才能够安抚。

郑云龙沉默着，他打开水沖干净手，这次顾不上擦干，拉开她双臂转身，又把哭得站不住的女人抱进怀里。

抱得很紧很紧，他也在哭。

眼泪往下掉个不停，郑云龙偏过头去亲吻她额际，发丝。

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去亲她眼泪跟脸颊。

“而且——而且你爱我几年，以后呢——我会变老，我已经在变老了，那天我发现我长了白头发——要是我不够好看了呢？”

孩子生下来不可能倒退回去不生，要是那时候郑云龙才发觉她不再是他心中烙印该怎么办？

她三十岁了，说一辈子的时候多半就是一辈子；可是他才二十一，说一辈子的时候，可能只有至多五年。

“你不会不够美的——你越老越好看，”郑云龙开口，他用力压着胸膛里的哽咽，才能够保证句子不破碎：“褶子多了也好看，不会不好看的，我看你怎么样都好看。”

她的双唇还是委屈地抿着，掉眼泪：“你才几岁，哪里知道什么叫越老越好看，就来唬弄我。”

“我就是知道。”郑云龙固执地说。

九年的时间，他也怕，他怕得要疯，就怕她不肯停留，头也不回往前走；她有自己交友圈，自己的专业，还有之前那个出现的男人——他有时候会习惯性地往她这儿跑，到了才想起来小猫咪钥匙扣被他放在门口的小鸭子上。

他知道阿云嘎对他们两的感情没有信心，他能做的也只有把那些能做的都做了，捧到她面前，想打消她的疑虑——过年一趟，回去他脸色凝重得他爸妈还以为他要出柜还是得了绝症，听说是交了女朋友，松口气，听说大了九岁心又提起来。

跟过山车似地。

也没咋地其实，没什么激烈冲突，就是他妈皱着眉头把他念了一顿，说他想好了毕业决定结婚？你能有那定性？要是撑不住你别祸害人家，早点放人家走。

郑云龙头很铁，所有都是肯定，他认准了就要这个，别的都不要，他父母哪里不知道他个性，最后是他爸发了话，你想好了就行，你是个男人了。

年后回来，他们让他下次有机会带她回青岛看看。

是想要回来和她说清楚话的，还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在这里徘徊几天都没想好怎么办，拿着手机怕他打了她不接。

没想到那天看到一辆不熟悉的车在她家楼下停了，她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上的楼。

看上去气质不错，长相也好，衣品也好——令他最害怕的是，那个男人看起来，似乎远远地比他更与阿云嘎般配。

他在那儿站着抽烟，手都开始发抖。

所幸男人没有上去太久，一会儿就下来，他一遍又一遍地想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亲密，想得要把自己逼疯，红了眼，却看见阿云嘎披着的是他的外套。

披着她以前给他买的外套，走下楼，跟那个男人挥手，然而对方摇下车窗时，阿云嘎低下头像跟他吻别，几乎让他血液逆流。

还好那不是真的。再来一次能要他的命。

他向来抱她不够，此时听见她剖白，心密密麻麻地疼起来，更是只有用力将她拥在怀里能缓解一些。不是没有过委屈，可他现在却来不及想他的那些难过，只专心地痛她所痛。

放开过的双手重新牵起会更用力，可一旦牵住了，就不会轻易地再放开；因为失去过，所以更珍惜。

“嘎子、嘎嘎，你不要怕，”他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眨眨因为泪水而有些黏滞的眼皮：“会有路走，我们商量着来。”

“我们都不要怕。”

FIN.